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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丘梁园:失意文人的精神家园

2024-07-16 21:46|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商丘梁园:失意文人的精神家园 35.5MB 00:0038:45 商丘明代古城旁的汉梁文化公园,依据《史记》《西京杂记》中对梁孝王时期梁园的记载,修建了耀华宫、忘忧馆等诸多景点梁王宫阙今何在

这个秋日的傍晚,在商丘市宋国古城考古发掘现场,商丘市文物考古研究院的孙政委指着已挖掘到地下10米的深坑,让我分辨叠加在宋国古城遗留之上的唐代睢阳古城城址:“我们现在的位置,在宋国古城南城墙中段偏东,土壤发黑的部分,基本属于睢阳古城,唐代的睢阳城用了宋国古城南城墙东边的一部分,在它的东南角。”2023年初,考古工作者在这段城墙下发现了一座葬于天宝十二载(753)的颜大娘墓,表明至少到那时,睢阳城的这段城墙已经荒废为野地。两年之后“安史之乱”爆发,睢阳城发生了一场长达10个月的惨烈的围城之战,为整个唐王朝的反攻赢得至为关键的准备时间。

睢阳古城是唐代宋州治所所在,在今天商丘市所遗留的明代古城南面。这里也曾是汉初梁孝王封地所在。梁孝王在这里广筑园囿,招引辞赋家枚乘、司马相如等一批文人谋士游乐其间,这便是历史上著名的梁园。因此在唐代,睢阳城也常被称为梁园或者梁苑。

战争对睢阳城造成巨大破坏,黄河的决堤泛滥,则将古城的昔日繁华埋于地下,这也是同处黄泛区的黄河中下游所有古城的共同命运。据商丘师范学院文学院院长李可亭介绍,南宋初,1128年十一月,为阻击金兵南下,开封留守杜充在滑县南部掘开黄河河口,黄河东流夺淮入海,“李白、杜甫、高适在商丘的时候,梁园遗址还在,直到南宋初年,这里被黄河淹没”。

李白第一次漫游梁园时,这座皇家园林早已荒败。在《梁园吟》中,诗人面对荒园废墟、断壁残垣,感慨万千:“梁王宫阙今安在?枚马先归不相待。舞影歌声散渌池,空余汴水东流海。沉吟此事泪满衣,黄金买醉未能归。”

在这首诗的开头,李白则写道“我浮黄河去京阙,挂席欲进波连山”,可以据此推断,李白是在离开都城长安后,沿黄河顺流而下,抵达梁园的。可由于这首诗中写到的古迹所在地,不仅包括宋州(治所在今商丘市),也包括汴州(治所在今开封市),由此引发学界长期争论:梁孝王所建的梁园究竟在哪儿?此外,李白究竟在何时首次来到梁园?

回答上述问题前,我们或许有必要了解在唐代以长安为中心构筑的交通网络中,汴州和宋州所处的位置。

历史学家严耕望在《唐代交通图考》中写道:“而其(汴州)位置又与长安、洛阳同在一条东西轴线上,故西东两都之驿道东延至汴州,称为大路驿,为唐代全国交通网之总轴枢。”如果将这条贯通两京的大路驿再向东南稍作延伸,便到了宋州。尤为重要的是,汴、宋两地同为隋唐大运河通济渠上的大城市。隋炀帝时开凿的这条通济渠,从洛阳西苑引谷水、洛水入黄河,又由板渚(今河南荥阳市西北广武山北)分河东南而行,经汴州、宋州诸州,逶迤至泗州(治所在今江苏盱眙县西北)入于淮水,是唐代南北沟通的中东西三大孔道中的东线,由于连接东南钱粮税赋之地,极为重要。据严耕望统计,唐中叶之前,东南每年达100万至200万石的漕粮,还有十倍于此的钱币、茶盐织品及其他贡品,由通济渠运往东西两都及其他北方重镇。

由于同处交通要道,相距不过300里,汴、宋唇齿互依,人们在谈及当地形势时,往往把两地并举,容易混淆。一些混乱的史籍记载,更易引起人们误解,正如安旗、薛天纬在《李白年谱》中所说:“《一统志》既将梁园列在开封古迹内,又将其地列在归德(即汉之睢阳,唐之宋城)古迹内。盖从《水经注》及《元和郡县志》,以汉文帝封孝王于大梁(唐时为开封与浚仪),孝王以其地卑湿,迁都睢阳。今人遂有两个梁园之说。”安旗随后考证得出的结论:无论梁孝王是否曾都大梁,梁园不在开封,而在商丘,如今已成为学界主流观点。

只是,如何理解李白在《梁园吟》一诗中兼及两地古迹,比如“平台”在商丘,“渌池”在开封,莫非李白所理解的梁园,是包含两地在内?河南省社科院研究员葛景春便持此种观点,在他看来,梁孝王的封地曾从开封迁往商丘,“且《史记·梁孝王世家》中说:‘孝王筑东苑,方三百余里。’故在诗人看来,梁园之大,是包括梁宋二地的。因此将此二地统称为梁园,也是可以理解的。故我们也不必分得太清楚。”

登封市颍阳镇安塞村东的玄都观,仍存有一块元代所刻的欧阳修的诗碑初入梁园

无论如何,根据诗中描述,李白是沿着黄河而下,走水路而抵达梁园的。在当时,从长安出发,经广通渠或沿渭河而下,至潼关附近入黄河,一路经洛阳到开封,再沿通济渠到达商丘,全程走水路完全可行,但正如《通典》所载“东都至陕,河路艰险”,也就是说,从洛阳到陕西潼关的黄河河道非常难走,经常翻船。正因如此,开元二十二年(734)以后,朝廷采用宰相裴耀卿提出的“节级搬运法”,南方船只将漕粮运送到通济渠上口,便返回南方,再由熟悉黄河水情的当地船工将漕粮运送至长安。

我们今天已很难考证,李白当时是全程走水路到达梁园,还是先走函谷关陆路,到汴河(通济渠)河口后再沿黄河而下。所以如此细辨李白这趟行程的具体走法,是因为关涉《梁园吟》这首诗的系年问题。

目前为多数学者认可,李白曾两入长安:第一次是在他“酒隐安陆”期间的开元十八年(730)初夏,29岁的李白在安陆谒见裴长史被拒后,希望“西入秦海,一观国风”,在长安遭遇一系列的失意之后,李白于次年初夏,离开长安;第二次是在天宝元年(742)秋天,两年前李白已从安陆移家东鲁(今济宁市兖州区)。接到玄宗诏书后,志得意满的李白,快马加鞭,鲁郡到长安约1000公里的路程,通常要走一个多月,这次他只用15天便赶到了。一年半后,天宝三载(744)春天,在朝中遭遇谗谤的李白,被玄宗“赐金放还”,从此再也没有回到长安。

李白究竟何时初入梁园并写作《梁园吟》?一些学者将其系于天宝三载李白与杜甫、高适等人的梁宋漫游途中。安旗对此并不认同,她的重要判断依据是,“诗云‘我浮黄河去京阙’,是出长安后由黄河水程东去,而天宝间出长安系由商洛陆路东去”。这条从商洛东去的路,由关中东南行,经蓝田武关道,或由河洛西南行,经洛阳至南阳、襄阳,均可到达湖北湖南岭南的广大南方地区,为唐代南北沟通三大孔道的中线。

开元十九年(731)初夏,李白带着失望离开长安。刚入长安时,他带着许氏家人的介绍信,原本希望谒见左丞相张说,可当时张说已经生病,张说的儿子张垍,这个日后对他多有陷害的驸马,安排他到无人居住的终南山玉真公主别馆落脚,让他饱受冷遇。拜谒其他王公大臣也均无结果后,李白又出游长安附近的邠州、坊州,浪游无成,不得不返回安陆。

返回安陆途中,李白为何决定泛黄河而游梁园呢?或许,轻舟慢行,更便于漫无目的的归途,也有助排遣心中的落寞失意。此外,对唐代士子来说,梁园并不陌生。收录于《文选》中的枚乘的《七发》与司马相如的《子虚赋》,正写于梁园时期;而南朝文人谢惠连在《雪赋》中所写的,梁孝王带着司马相如、邹阳、枚乘等人,在一个下雪天饮酒写赋的场景,更是令人神往。

有唐一代,自高宗年间进士科举在原来的策论和帖经之外,加试杂文,后又逐渐变为专试诗赋。正如陈贻焮在《杜甫评传》中分析,“应试的诗赋看重词藻、事对,要想提高这方面的水平,根据唐初以来形成的风气,就要精通《文选》。《文选》为习举业的士子提供了丰富的词藻、典故,也提供了极佳的范文”。李白虽然后来采取交游干谒、隐逸求仙的方式,希望得到皇帝征聘,从此步入仕途,但他早年似乎也有过应进士举的打算。据《酉阳杂俎》记载:“李白前后三拟《文选》,不如意辄焚之,惟留《恨》、《别》赋。今《别赋》已亡,惟存《恨赋》矣。”足见他对《文选》的熟悉程度。

只是,想象中的梁园早已破败。“平台为客忧思多,对酒遂作梁园歌。”平台在商丘梁国古城的东面。《史记·梁孝王世家》载:“于是孝王筑东苑,方三百余里,广睢阳城七十里,大冶宫室,为复道,自宫连属于平台三十余里。”以此观之,梁园大致是在今天以商丘市商丘古城至平台为中心,纵横30余里,方圆300余里的广大区域。李白的时代,平台还是一个可以登临的高台。20多年前,李可亭到古城东北角寻找平台遗址时,发现高台早已夷平,除了一块写着“平台遗址”的石碑外,就剩下不远处一棵古老的银杏树。人们更愿意相信,这棵树龄据称达2000年的银杏树,为唯一不曾变迁的梁园遗物。一个阳光炙热的午后,我们找到了那棵银杏树,巨大的铺开的树冠上,一些枝丫已经干枯,而那块标示遗址位置的石碑再也找不到了。

梁园遗址中的平台已全部夷平,不可寻找,不过人们相信,在它附近的一棵树龄达两千年的银杏树,正是梁园唯一的现存遗物

面对梁园遗迹,李白想到了在蓬池咏怀的阮籍,门客三千的信陵君。阮籍与信陵君,当年都在开封活动。葛景春告诉我,据今人考证,信陵君的故居就在开封相国寺周围,只是已杳无踪迹。当年阮籍歌咏的蓬池,则在开封市下面的尉氏县。开封自古民风强悍,从帮助信陵君窃符救赵的门客朱亥和侯嬴起,便以侠客闻名。李白的《侠客行》与高适的《古大梁行》,所描述的都是这段史实。李白曾在长安街头目睹斗鸡走狗之辈权势熏天的场景,不禁忧虑盛唐的太平繁荣,将来也会像当年的大梁和宋城的梁园一样,化为春梦。尽管充满忧思,泪沾襟,李白依然对未来抱有希望。这种心情几乎贯穿于李白两次出入长安之间,正如安旗在《李白年谱》中所总结的:“诗末虽悲不遇,犹寄希望于将来,曰:‘歌且谣,意方远。东山高卧时起来,欲济苍生应未晚。’此亦李白第一次出长安后心情,迥不似天宝间出长安后几于绝望矣。”

离开梁园,李白仍不想回安陆,他掉头西行,爬遍嵩山三十六峰,寻找一位被称为焦炼师的女道士。在葛景春的指点下,我们在行程的最后一天,在登封永泰禅寺荒凉幽深的院落中,找到了那棵树龄据说同样在2000年左右的娑罗树。据说,李白在《赠嵩山焦炼师》一诗开头所写“二室凌青天,三花含紫烟”中,一年开三次花的树正是永泰禅寺中的娑罗树。

巧的是,这年秋天,李白在嵩山山脚遇到20多岁便在蜀中认识的道友元丹丘。李白还受邀到元丹丘位于嵩山主峰西南的颍阳山居,住了一段时间,留下《题元丹丘颍阳山居》《元丹丘歌》等诗歌。五年之后,开元二十四年(736)秋天,李白与元丹丘的表兄元演一起北游太原返回后,再次到颍阳山居与元丹丘相会,在这里写下名篇《将进酒》。

在郑州市政协文史委主任常松木的带领下,根据李白在《题元丹丘颍阳山居》序中的描写“丹丘家于颍阳,新卜别业,其地北倚马岭,连峰嵩丘,南瞻鹿台,极目汝海,云岩映郁,有佳致焉”,我们在登封市颍阳镇马岭山山脚的大道旁,推测距山神庙不远一处郁郁葱葱、视野开阔的山坡上,最有可能是元丹丘山居所在。诗中,“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可见在山居能够看到黄河,不过考虑到李白喜欢在游历中移花接木、连类而及的写法,黄河景象未必见于山居,很可能见于嵩山的某座山峰。

商丘三陵台里神道两旁的石雕和孩子商丘梁园遗址三陵台基上修建的清凉寺,曾是北宋皇家寺院三个诗人的梁宋漫游

天宝三载(744)春天,43岁的李白,在离开长安后,沿着蓝田武关道,路过商州东去,并在这年初夏,与杜甫初会于洛阳。这是中国诗歌史上一次伟大的相会,闻一多在《杜甫》一文中语带夸张地描写道:“我们该当品三通画角,发三通擂鼓,然后提起笔蘸饱了金墨,大书而特书。……我们再紧逼我们的想象,譬如说,青天里太阳和月亮走碰了头。尘世上不知要焚起多少香案,不知有多少人要望天遥拜,说是黄天的祥瑞。”

这个场景出现在许多传记描写中。人们对李杜初会于洛阳的判断依据,主要来自杜甫在《赠李白》一诗中的描写:“二年客东都,所历厌机巧。野人对膻腥,蔬食常不饱。岂无青精饭,使我颜色好。苦乏大药资,山林迹如扫。李侯金闺彦,脱身事幽讨。亦有梁宋游,方期拾瑶草。”那一年,杜甫33岁,经历了9年前的科举不第,他像李白一样到处干谒,毫无收获。与当时刚刚“赐金放还”、诗名满天下的李白相比,杜甫在诗坛几乎默默无名。新婚不久的杜甫本来和妻子住在洛阳东边30公里处的偃师,由于从小抚养他的二姑母生病,他便搬到洛阳仁风里姑母家中,照顾后者。

洛阳短暂相聚后,两人相约同游梁宋,不过这年五月,杜甫的继祖母卢氏卒于开封(陈留郡),八月归葬偃师,两人的梁宋漫游,当成行于八月卢氏丧事结束之后。其间,李白前往开封,投奔陈留采访大使李彦允,商请前往北海郡接受道箓的事情。

这年夏秋之间,李、杜与高适结伴同游于梁宋,三人一起或入酒垆,或登吹台,或游梁园,或猎孟诸,饮酒赋诗,慷慨怀古。在不少传记中,李杜与高适在开封相遇,一起游历相传为师旷奏乐的古吹台,这次游历见于杜甫晚年所作《遣怀》中的追忆:“气酣登吹台,怀古视平芜。”古吹台,也叫禹王台,位于开封东南的禹王台公园中。与寻常公园不同,这里由于远离市中心,园内古木苍翠,人迹稀少,穿过两株巨大的凌霄花树,拾级而上,从禹王庙旁的侧门进去,便是始建于明代正德年间的三贤祠,房里所塑三位诗人雕像,正是为了纪念此次梁宋之游。在河南大学古籍修复中心工作的佟燕华,小时候经常到这里玩,“这里几十年没有变化,草木很深,人也不多,一种落魄公园的感觉”。然而,那种荒凉的感觉,却一下让我们感受到诗人当年怀古所见:“荒城虚照碧山月,古木尽入苍梧云。”

开封市禹王台公园,相传这里也是古吹台所在地,园里所建三贤祠,正是为了纪念李白、杜甫、高适三人的梁宋漫游

不过,一些学者认为三人结伴同游梁宋,是在宋州,而非汴州。已退休的商丘师范学院文学院原院长王增文考证唐代诗文典籍,发现唐人称“梁宋”“梁城”时,一般单指宋州,也即今天的商丘,对今天的开封,唐人则一般称为“汴州”“陈留”或“古大梁”。《新唐书·杜甫传》中据杜诗“气酣登吹台,怀古视平芜”,有关杜甫“尝从白及高适过汴州,酒酣登吹台,慷慨怀古”的记载并不可信。理由在于,杜诗中后两句“芒砀云一去,雁鹜空相呼”,所写芒砀山属宋州所辖,雁鹜即梁园中雁池一景,为当年梁孝王与枚乘、司马相如等文士的游乐之所,考虑到全诗“昔我游宋中”的内容,杜诗中的“吹台”更可能如《全唐诗》在“吹”字后夹注所说“一作文”,也即梁孝王当年为了纪念孔子路过商丘而修建的文雅台。

无论如何,至唐代宗大历元年(766)李白已谢世四年时,年迈的杜甫在夔州写下《遣怀》,依然激动不已,对壮年时期的这次梁宋漫游念念不忘。在这首诗中,当年的商丘又是怎样的景象呢?

“昔我游宋中,惟梁孝王都。名今陈留亚,剧则贝魏俱。邑中九万家,高栋照通衢。舟车半天下,主客多欢娱。白刃雠不义,黄金倾有无。杀人红尘里,报答在斯须。”在杜甫的描写中,当时的商丘,是极为繁华的通都大邑,这座梁孝王的故都,虽然名气稍逊于通济渠旁的另外一座著名都会开封,繁华程度则不亚于贝州(治所在今河北邢台市清河县)与魏州(治所在今河北邯郸市大名县)。古城人口稠密,人口多达9万户,建筑宏伟,生活奢华,游侠之风盛行。

三人骑马穿行于梁园,饮酒作诗。那些古老的宫阙虽已不存,但见诸诗赋的梁园遗迹,仍然不少。三人之中,高适流寓梁园的时间最久,据周勋初《高适年谱》考证,高适从22岁到46岁的20多年间,除几次出游,几乎都在商丘过着半耕半读的艰苦生活。这次梁园之游,高适是李白与杜甫最好的向导。

商丘古城西北9公里处的三陵台,为梁园当年“七台八景”之一。这里环境清幽,草木深处,还能看到一块刻着“诗仙醉酒处”的石碑,令人怀想李白、杜甫与高适三位诗人当年在梁园诗酒漫游的时光

在《宋中十首》中,高适谈及梁园时写道:“悠悠一千年,陈迹唯高台。”在三人游历的这些高台遗迹中,除了平台和文雅台,如今商丘还有三陵台、清泠台与赭霞台可考。清泠台本为当年梁园清泠池上的钓台,北宋之后钓台所在的清凉寺,因赵匡胤任归德节度使时曾经到此,成为一座皇家寺院。清凉寺虽已不复当年辉煌,看起来却古朴清简,别有一番风味。从山门到正殿缓缓升起的坡地,仍让人遐想当年钓台所在。赭霞台,当地人又称为朱台,由于正在扩建过程中,寻找殊为不易。给我印象最深的要数商丘古城西北九公里处的三陵台。这里本为宋国三位国君的陵墓所在地,梁孝王在此增筑许多亭台楼榭,使之成为梁园胜景之一。由于是古墓所在,整个园区更显幽深,在爬满藤萝的牌楼与森森古树中,珠颈斑鸠“哥哥姑”的叫声不绝于耳。草木深处,还能看到一块刻着“诗仙醉酒处”的石碑。尽管石碑看起来比较新,还是令人不禁怀想三位诗人当年诗酒漫游的时光。

离开梁园,三人前往商丘东北方的孟诸泽狩猎。李白在《秋猎孟诸夜归置酒单父东楼观妓》中详尽地描写了一次狩猎过程:几人一大早骑马出发,孟诸泽郊野的禽兽为之一空;日暮归来,又在单父东楼各献所获,炮炙佐酒,观看歌妓表演歌舞,通宵达旦而豪兴不减。单父东楼还有单父台位于今山东单县,唐时同属宋州。

尽管几人一起,慷慨怀古,把酒论文的时光十分快活,但忧思依然萦绕不去。用王增文的话说,“李白被赐金放还之后,牢骚满腹;高适本来就在梁园耕读;杜甫30多岁了,进士没考上,大龄青年没工作,三个失意文人在商丘梁园相会,怀古就是怀念梁园,我怎么不像枚乘、司马相如那样遇到赏识自己的明君呢?”

开封护国寺,据考,这里曾是战国时期魏国公子信陵君的古宅所在

虽然失意,三人的用世之心并未熄灭。陈贻焮在《杜甫评传》中分析,天宝初年,李林甫任相后,朝廷日益重边,“诸道节度使尽用安禄山、安思顺、哥舒翰、高仙芝等胡人,精兵都戍守北边,天下之势偏重,终于导致安史之乱,倾覆天下”。此前,李白在翰林院担任翰林待诏,朝中大事多有耳闻,早在《战城南》中便流露出对征伐无度的讥劝:“士卒涂草莽,将军空尔为。乃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高适在宋州写作的《燕歌行》中,更直斥军中问题:“战士军前半生死,美人帐下犹歌舞。”多年之后,在《遣怀》一诗的后半段,杜甫同样长叹“先帝正好武,寰海未凋枯”。可见,三人在宋中漫游时,除了登临怀古,把酒论文,还时常为时政、边事忧虑。

这一年的九、十月间,高适离开宋州,南游入楚。据陈贻焮分析,李白很可能与杜甫一起渡过黄河到王屋山寻访道士华盖君。同年秋冬之际,李白到齐州(今山东济南市)紫极宫接受道箓,成为一名真正的道士。不久,杜甫也来到齐州,天宝四载(745)秋天,李白与杜甫在济南逗留了一段时间,又一起回到他在鲁郡的家,游历了东蒙山、石门山等地。两人在兖州东鲁门的石门水闸前相别,从此“飞蓬各自远”,不复相见。

河南登封市颍阳镇路边设立的韩国千氏认祖碑,距此不远处的马岭山山坡上,曾有元丹丘的山居,也是李白写作《将进酒》的地点途中的精神家园

天宝十二载(753),李白计划南下宣城。南游之前,他在梁园与蔡雄告别而作的《书情赠蔡舍人雄》一诗中写道:“一朝去京国,十载客梁园。”尽管与酒隐安陆的十年一样,李白这段时间依然经常外出漫游,不过与安陆时期有个固定的家相比,这一时期,李白家在鲁郡,所谓“十载客梁园”,更像是一段以梁园为精神家园的漫游时光。如果说起初的梁园漫游,更多出于访古感怀,那么李白何以用“梁园”来概括自己的十年时光,梁园何以成为他的精神家园?

回到李白之前,我们不妨先看看更早便流寓梁园的高适的选择。据周勋初《高适年谱》,开元九年(721),高适在长安求仕无望后,回到宋州。他在《酬庞十兵曹》一诗中写道:“忆昔游京华,自言生羽翼。怀书访知己,末路空相识。许国不成名,还家有惭色。托身从畎亩,浪迹初自得。”这首诗的结尾两句“梁城多古意,携手共凄恻”,颇可玩味——“梁城多古意”,显然是指梁孝王时曾修筑的梁园古迹,“携手共凄恻”,则多少有点“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抱团取暖的意思。古意何以引来凄恻之情?

夜幕中的龙门石窟

汉景帝四年(前153)前后,由于梁孝王刘武在平定吴楚七国之乱中立下大功,汉景帝对这位备受母亲窦太后宠爱的胞弟喜爱有加,赏赐无数。梁国成为当时最大的诸侯国,梁孝王始筑梁苑,招贤纳士,除了之前从吴国投奔来的枚乘、邹阳、庄忌等人,汉景帝的郎官司马相如也在一次聚会后被梁园的文风所吸引,称病辞职后来到梁园。遥想当年梁园之盛,正如后来鲁迅在《汉文学史纲要》中所说:“天下文学之盛,当时盖未有如梁者也。”然而汉景帝中元六年(前144)六月梁孝王去世之后,枚乘东归故乡淮阴,司马相如归蜀,盛极一时的梁园赋坛不过繁荣10年左右,就此风云流散,由此留下司马相如的名句:“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

“唐代凡是怀才不遇的士子,都有一个思想,就是寻找一个自己心目中的精神家园诉苦,登高怀古,饮酒赋诗。陈子昂写《登幽州台歌》,正是怀念当年千金求士的燕昭王。南朝文人谢惠连的《雪赋》,对唐代士子影响很大,觉得梁园确实是一个知识分子被重用的地方,非常向往。”王增文说。梁园怀古,无疑会让高适、李白这样始终渴望建功立业的士子,在感慨之余,得到一丝精神上的慰藉。

此外,不论是李白还是高适,长期流寓梁园,始终抱有现实的考量。河南大学文学院教授郑慧霞分析这一时期李白的创作心态:“他在商丘的创作,所面临的主要矛盾,还是政治上的不得意。开封、商丘距离长安、洛阳等政治中心比较近,李白为什么‘十载客梁园’?就是为了在这里寻找机会。李白最崇拜的是像鲁仲连、谢安这样的人,谈笑间就解决国家纠纷,然后华丽转身而去。就像他后来追随永王李璘时写的《永王东巡歌》:‘但用东山谢安石,为君谈笑静胡沙。’多大的期许,结果却老是碰壁,所以他不甘心,‘做客’正是为了寻找机会。”

那个时期,李白的家仍在鲁郡,不管是返回家中,还是南下北上到其他地方漫游,通济渠边的商丘梁园都是绕不过去的地方。南宋时期,通济渠已逐渐淤平。商丘至今还保留南关码头和夏邑县两个通济渠的遗址发掘点。在夏邑县通济渠遗址巨大的展厅里,仍能看到唐宋时期通济渠的河道遗存:顶宽25~30米的南北大堤,宽度达到100~120米的河道,以及堤内坡上分布密集的行人脚印、木桩遗迹,还有沿着南边河堤修建的16米宽的大道,一起见证着这条南北大动脉曾经的繁忙与兴盛。

商丘夏邑县通济渠遗址展厅中的唐宋时期通济渠河道遗存

天宝九载(750),49岁的李白重访梁园时,在那里结识了家住附近的宗氏。尽管此前在东鲁的时候,李白先后与一位刘姓女子和一位鲁女同居,并与后者生了一个名叫颇黎的男孩,不过李白并没有与这两位女性正式结婚,就像哈金在《通天之路:李白传》中所分析的那样,“他们的关系更像伙伴,而非情人”,她们所承担的主要任务似乎是在李白长期在外漫游时,为他照顾已亡故的许氏所生的女儿平阳和儿子伯禽。李白和宗氏的第二次婚姻,也是入赘。这位宗氏的祖父同样曾经担任宰相。

李白两次入赘相门,虽有攀龙附凤之嫌,但他和妻子之间有真正的吸引与爱情,宗氏不但读书,而且个性独立,还与李白有着道教的共同信仰。在安史之乱前漫游南方的日子里,李白给宗氏写过多首诗作,其中一首《秋浦寄内》写道:“虽不同辛苦,怆离各自居。我自入秋浦,三年北信疏。”后来,当永王李璘兵败,李白被投入浔阳狱中,正是这位宗氏为他四处奔走求情。

然而正如哈金分析,由于是入赘宗氏,“尽管他自己在山东有两栋房子和不少田产,在宗家,李白显然处于劣势……李白必须按宗家的规矩行事,这或许解释了为什么李白尽管非常想念孩子们,却无法接他们来河南”。那种难以融入妻子家庭的感觉,加深了他的客游之感。在梁园,李白始终是一个客人。或者说本质上,他就是一个永远在路上的过客。

(本文写作参考安旗、薛天纬著《李白年谱》,周勋初著《李白评传》《高适年谱》,哈金著《通天之路:李白传》,葛景春著《李白传》,陈贻焮著《杜甫评传》,王增文著《文史探微》等书。感谢薛天玮、葛景春、郑慧霞、佟燕华、李可亭、丁玉琳、王增文、常松木、郜国营等师友对采访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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