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政治和西方政治的“左”和“右”

这是一篇科普文。

我们常在网络上看到人与人之间互喷“极左”、“大右派”之类的词语，但不了解政治的人往往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就拿方方来说，方方遭到群攻后屡屡把攻击自己的人称为“极左”，这是极端左派的缩写，可见左派在方方眼里是一个贬义词，而极左是贬义中的贬义。

在中国，左派和右派的划分跟国际上略有不同，这导致大家在聊国际政治的时候转不过弯，但你看完这篇文章之后，我相信你不会再有这样的疑问。

政治上的左右之分来源于法国大革命时期的三级会议，在当年的法国，第一等级和第二等级是特权阶级，包括教士和贵族，第三等级是平民阶级，比如商人、工人和农民。

1789年5月，为了解决财政危机，法国国王路易十六在著名的凡尔赛宫召开了三个等级代表参加的会议，简称三级会议，国王的打算是对平民增税，第三等级则希望限制王权，他们的观点稀松平常，无非是看自己的屁股坐在哪一边。

当国家陷入财政危机的时候，法国贵族没有什么觉悟，他们希望在不损害自己利益的前提下充实国库，所以把魔爪伸向了底层，而底层人民已经够穷了，如果还要被增税，生活自然是难以为继，因此坚决抵制。

三级会议讨论了一天，结果是：第一等级和第二等级的代表绝大多数支持国王的意见，坐到了国王的右边，第三等级的代表反对国王的意见，坐到了国王的左边，从那以后，但凡国民会议召开，主张民主自由的改革派坐在左边，维护王权的保守派坐在右边，这就是左右两派的起源。

看到这里，有人一定会问，为什么贵族默认坐在右边，平民默认坐在左边？为什么不能反过来？

这就涉及到历史文化的传承了。

人类历史一向是“右尊左卑”，比如在古希腊神话中，宙斯是右手拿着象征权力的闪电权杖，普罗米修斯是右手举着火把，雅典娜是右手拿着金色手杖，命运女神克罗托是右手拿着脆弱之线。

又比如基督徒祈祷和划十字都是用右手来做，人们总是右手向上，指向天堂和永生，左手向下，指向地狱和永劫，这些文化来源于生理构造，即人类绝大多数是右撇子，右手的力量更强。

就拿雅典娜来说，雅典娜右手持杖，左手举盾，古代作战的士兵亦是如此，这象征着右手握有权力，而左手是挡枪用的，放到政治上，就是右手统治，左手背锅，右尊左卑十分明显。

包括伊斯兰教，《古兰经》中的安拉没有左手而有两只右手，被奖励的善人站在神的右边，被处罚的恶人站在神的左边，足见世界各地都践行着同样的原则。

在中国，降职被称为左迁，比如李白写过一首诗，叫《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诗句的意思是听说你被贬官了，我很发愁，希望让忧愁的心思陪伴着你，而与此对应，升官发财自然被称为右迁。

由于右尊左卑是左派和右派分野的源头，所以左派通常指缺乏力量的人民群众，右派通常指富甲一方的既得利益者，左派代表着底层平民的利益而右派代表着上层贵族的利益，两个派系的人存在天然的阶级差异。

在阶级差异导致的生活境遇之下，不满现状的底层民众往往要求改变，既得利益者反之，所以左派主张改革而右派倾向于维持现状，左派被称为激进派，右派被称为保守派。

久而久之，国际社会便有了不成文的惯例，大家把进步的、革命的、代表中下层群众利益的思想称为左，把保守的、孤立的，代表资产阶级等少数人利益的思想称为右，这就形成了民主党的左翼政治和共和党的右翼政治。

在这样的划分方式下，中国的左右和国际社会是一致的，比如国内的左派走群众路线，主张社会主义，重视公平和平等，右派走精英路线，倾向资本主义，强调个人自由和激励机制，所以中国的工农阶级往往支持左派，知识分子和商贾富豪往往支持右派。

在1949年之前，共产党被称为左派，国民党被称为右派，这跟国际政治的划分高度吻合，共产党以群众路线立国，代表着广大工人和农民的利益，国民党以资本路线立国，代表着广大资产阶级和知识分子的利益。

当然，国民党内部也有左派和右派之分，左派主张联共，以打倒列强军阀，争取民族独立为目标，代表人物有宋庆龄；右派反共，反对孙中山的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政策，同列强合作，代表人物有蒋介石。

共产党奉行马克思、列宁主义，而马克思在创立理论时把右派引申为资产阶级反动派，左派即无产阶级革命派，所以最初的左派是褒义词，它意味着改变旧社会的面貌，照顾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

但因为一些历史原因，中国的“左右“发生了变化。

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正式成立，毛主席带领无产阶级取得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这个新民主主义革命以推翻帝国主义、封建主义、资本主义为目标，但允许本国的资本主义存在，尤其是本国的资本家，我们称其为民族资本家，这个阶级也叫民族资产阶级。

中国的资产阶级没有国外那么爽，国外是资本主义社会，资产阶级掌握着财富和土地，拥有政治上的话语权，而中国的资产阶级必须满足两个条件，否则不具备政治上的合法性。

第一是中国的资本家必须处在无产阶级的统治之下，资产阶级的发展必须为无产阶级服务，当两个阶级出现矛盾的时候，无产阶级的利益优先。

第二是中国的资本家不能控制、操纵关乎国计民生的行业，最典型的就是石油、电力、铁路、航空等涉及到能源和交通运输的行业。

建国以后，经济的发展十分迅速，它超出了毛主席的预期，快速的发展使得从新民主主义过渡到社会主义的条件日趋成熟，而社会主义、共产主义是比资本主义更超前的历史阶段，所以在1956年三大改造完成以后，在名义上就不存在所谓的资本家了，中国开始向社会主义阶段迈进。

当然，因为缺乏经验，我们在如何建设社会主义的问题上遭遇了一些波折，波折出现以后，就产生了左派和右派的分化。

如前文所说，左代表着改革和超前，右代表着保守和落后，拿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比较，自然是社会主义超前，资本主义落后，所以赞成社会主义建设的人被称为左派，反对的人被称为右派。

随着事态的发展和矛盾的积聚，左派和右派逐步演变为对立局面，比如方方，她是著名的大右派，她祖上是民国大官，喜欢特权带来的自由和便利，而中国整个国家的路线偏左，这就让方方非常不爽。

资产阶级和附庸在资产阶级身上的知识分子拥护资本主义是有道理的，因为这对他们有好处，而工人、农民和广大群众自然倾向于拥护社会主义，他们需要群众路线的保护。

其实从长远来看，社会主义将解放所有人，让大家都实现自由，这对每个人都有好处，但短期必然会损害资产阶级的利益，这导致我们的内部阻力很大，经历了一些冲突和转折，国内的左右两派水火不容，在右派掌握话语权的情况下，左派就成了贬义词。

在国际层面，左派和右派都是中性的，比如民主党奉行大融合，对不同种族和不同性别的人很包容，对移民很开放，这种维护黑人、女性、少数族裔等弱势群体的行为被称为政治正确，足见群众路线在哪里都受到拥护。

特朗普主张白人至上、美国优先、逆全球化，搞种族歧视，煽动仇恨，除了让中下层白人受益，没有真正的弱势群体得利，精英阶层更是对他反感至极，所以川普被称为右翼民粹主义者。

按道理，右派是保守派，比如共和党内的建制派，这帮传统政客是美国的既得利益者，倾向于维持现状，结果特朗普各种乱搞，既得罪党内的建制派，又得罪民主党左派，所以特朗普也被称为当代法西斯。

下图是国际政治坐标系，在西方社会，只要是威权统治就被视为不好，只要是民主政治就被视为好，所以第一象限（右上）和第二象限（左上）都是他们眼里的邪恶政权，中国在国际政治里被划分为极左，法西斯和特朗普被划分为极右，而任何事情一旦极端就不是好事，所以中国面临着极其艰难的舆论环境。

而西方国家是民主政治，按照他们的说法，只要民主就不会走极端，所以各个党派之间无非是左右摇摆，分别处于第三象限（左下）和（右下），比如民主党位于第三象限，共和党的建制派位于第四象限，只有特朗普和他的党羽位于第二象限，跟西方眼里的中国同样极端。

我前面讲过，在新中国成立之前，共产党奉行群众路线，主张改革，以实现共产主义为目标，所以被划分为左派，国民党跟世界各国和历朝历代差不多，都以维护当权者的利益为宗旨，所以被划分为右派。

如果一个国家是民主投票选择执政党，那左右可以竞争，但中国是一党专政下的多党合作制，中国历史上最繁荣的时期都是大一统时期，我们需要内部的一致性，所以整个国家的政治光谱都偏左，再加上西方的妖魔化，中国在很多人眼里就是极左。

值得一提的是，中国内部也有左派和右派的划分，比如工人、军人、农民通常是左派，文人、艺术家、知识分子、企业家通常是右派，前者相对贫穷，后者相对富裕，在社会上的话语权不可相提并论，方方属于文人，又是民国大官的后代，还经历了多次社会方向的转折，在国内把极左当成骂人的词语就可以理解了。

当然，左派和右派都是过去式，“左”和“右”这样的词汇在中国官方文件中已经弃用，只是在互联网上的使用频率极高，两个针锋相对的阵营互给对方贴标签，传达的内容都是贬义。

以中国目前做的事情，我们根本无法评判左或者右，按照传统的划分方式，扶贫是左，让市场在经济生活中发挥决定性作用是右；反腐是左，改造营商环境是右；中央集权是左，依法治国是右；这些事情都是我们政府正在做的，那它到底是左还是右？

有句话叫“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我们是实用主义者，只要一样东西对社会有益，对国家有益，我们就可以采用，无所谓左右。

而且舆论场上的“左右”非常混乱，比如中国政府践行群众路线，优先考虑底层利益，对中上层束缚很多，这跟资本主义社会相反，所以在中国主张改革的群体主要是右派知识分子、文人和企业家，改革的方向无非是民主、多党制、全民投票什么的，都是在2020年疫情之后被证伪的东西。

由于国际社会普遍奉行资本主义，既得利益者受到严格保护，所以主张改革的是底层，美国的无数次民主运动都是底层发起的，这让黑人、妇女、年轻人获得了普选权，而中国奉行社会主义，底层群众的利益受到严格保护，所以主张改革的是中上层，他们希望不受政府的约束，这导致中国的左右和国际上的左右有一些不同，最典型的就是中国的左派是保守派，右派是改革派，但无论中国还是国际，左派都以人民群众为主，右派都以贵族和精英为主。

其实中国走到今天，社会上已经不存在什么左和右了，国内一些人对左的评价跟西方舆论一脉相承，这是受了国际舆论的蛊惑，按照西方的说法，中国整个国家都是极左，还何须在内部划分左右。

综上，中国政治中的“左”和“右”跟国际政治中的“左”和”右“既有相同，又有不同，它不是简单的反向关系。

比如世界各国走群众路线的都是左派，走精英路线的都是右派。

美国的民主党搞政治正确，拉拢黑人、妇女、同性恋、亚裔等弱势群体，倡导大政府，所以民主党是左派。

但美国这个国家奉行自由主义，提倡不受约束的国际贸易，整个国家偏右，那民主党就是右派中的左派。

中国共产党践行群众路线，把民众的生命权放在第一位，同时鼓励创业，鼓励市场经济，纵然整个国家的政治光谱偏左，具体到每一项政策，你根本无法区分左右。

在国际政治中，左右的划分依然存在，比如特朗普这种右翼民粹分子和民主党的左翼政客格格不入，但在中国政治中，左右的划分已经过时，什么政策对国家有利我们就采取什么政策，一切以国家这个整体的利益为大前提，所以当代中国已经不存在左右。

一个词语的意思会随着语境和时代而改变，就像小姐曾经是大家闺秀的代名词，是千金小姐的简称，丫鬟称呼主人就喊小姐，现在小姐是妓女的代名词，谁被称呼小姐都会发飙。

同理，“左右”是一种粗浅甚至粗暴的划分方式，而政见的复杂程度绝不是为某个群体发声那么简单，政治确实存在屁股决定脑袋，但有政治理想的人会抛却个人的立场，当你明白了这些，你就不会对自己的同胞张口闭口“极左“或者“极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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