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带一路•观察】卡塔尔的转型与后世界杯时代的机会

11月20日晚，第二十二届世界杯足球赛在卡塔尔海湾球场拉开帷幕，除夺冠热门、大牌球星以及精彩的比赛吸引着广大球迷的关注外，主办国卡塔尔的“壕”也成为各类媒体报道的重点：露天场所装空调、填海造城、从摇篮到坟墓的国民福利……令不关心足球的普罗大众也感到震惊。事实上，在阔绰之外，“家里有矿”的卡塔尔近三十年来在经济转型方面的不懈努力也值得关注。

作为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的重要合作伙伴，目前卡塔尔的经济转型已取得哪些成效？在后世界杯时代，转型中的卡塔尔有哪些投资机遇？有哪些风险挑战？本文拟结合卡塔尔2030国家愿景规划，探讨卡塔尔的投资。

因油而兴：一个富有的发展中国家

卡塔尔位于阿拉伯湾西海岸中部，面积约11521平方公里，国土多为沙漠或岩石戈壁，东、北、西三面环海，南与沙特接壤，海岸线全长563公里，陆地边界约87公里。

卡塔尔半岛很早就有腓尼基人在此居住，但一直没有建立起统一的主权。7世纪，卡塔尔被纳入阿拉伯帝国的版图。十六世纪以后，卡塔尔先后受葡萄牙、土耳其和英国的统治。

1846年，萨尼·本·穆罕默德建立了卡塔尔酋长国。1882年，英国入侵卡塔尔，将其变为“保护地”，并于1916年将其变为“保护国”。

在20世纪30年代发现石油之前，卡塔尔长期以牧业、渔业和采珠业为主。20世纪20年代，由于人工养殖的珍珠进入世界市场，卡塔尔的珍珠产业受到冲击并崩溃，经济几近停滞，民众陷于贫困。

1935年，英伊石油公司（BP前身）取得在卡塔尔半岛及其领海勘探和开采石油的特权。1938年，在多哈发现了石油。

由于石油出口收入的增加，在英国的帮助下，卡塔尔逐渐开始现代化。同时，伴随着二战后兴起的民族独立浪潮，卡塔尔为争取脱英独立进行了坚持不懈的抗争。1968年，英国宣布将在3年时间内放弃对波斯湾的控制。借助英国放弃对波斯湾各国政治控制的时机，1970年，卡塔尔宣布脱离英国政府实现自治，并颁布了第一部临时宪法，规定卡塔尔为独立的君主制主权国家，伊斯兰教为国教。1971年9月3日，卡塔尔正式宣布独立。同一年，世界上最大、属于伊朗和卡塔尔两个国家的南帕尔斯/北穹顶天然气田被发现。

1995年，哈马德·本·哈利法·阿勒萨尼上台后，加快了北穹顶气田的开发，当年，卡塔尔首次成为天然气出口国。

根据《BP世界能源统计年鉴（2021）》的统计，卡塔尔原油储量居全球第十四位，探明储量约252亿桶，约占全球份额的1.5%；天然气探明储量位居全球第三位，占全球天然气储量的13.1%。按卡塔尔目前的天然气开采量计算，至少还可以开采144年。同时，卡塔尔还是世界上最大的氦出口国和第二大氦生产国，其氦储量为101亿立方米，占全球储量的19.4%。

丰富的油气资源推动了卡塔尔经济的稳定发展。根据世界银行的统计数据，早在1978年，卡塔尔的人均GDP就迈过2万美元门槛。到2021年，卡塔尔的人均GDP已达61275.9美元，而同样富甲一方的沙特，其人均GDP还不足卡塔尔的二分之一。

数据来源：世界银行、亚布力中国企业家论坛研究中心

虽然早已迈入高收入国家之列，并为国民提供了一套从摇篮到坟墓的优渥福利保障，使卡塔尔人衣食无忧，但由于经济结构较为单一，整体工业和科学技术水平都较低，所以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国际机构至今仍视卡塔尔为发展中国家，未将其列入发达国家行列。

转型努力：卡塔尔2030国家愿景

卡塔尔因油气而兴，石油天然气及与之相关的石化产业一直是卡塔尔的支柱产业，长期以来占卡塔尔GDP的60%以上。

20世纪90年代，国际油价处于低迷状态，为抵御国际油价波动对经济的影响，减少经济发展对石油产业的依赖，卡塔尔开始注重天然气产业的发展。

1995年，在哈马德登上王位之后，卡塔尔开始大力发展天然气资源及其上下游产业，并建成了拉斯拉凡天然气工业城，卡塔尔由此成为全球第一大液化天然气生产和出口国。

此外，哈马德也开始推动交通业、旅游业与文化产业等第三产业的发展，以非能源产业带动国民经济增长，并提升国家软实力。

进入21世纪以后，伴随着亚洲新兴经济体的崛起，全球对石油需求的增加，国际油价不断攀升，卡塔尔依赖石油与天然气出口，其经济也一直保持高速增长。2006年，卡塔尔的经济增速一度高达26%。

数据来源：世界银行、亚布力中国企业家论坛研究中心

巨额石油出口收入为卡塔尔的非石油部门发展提供了大量资金，非油气产业也开始迅速增长。尤其是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导致的石油及天然气价格大幅下跌，为卡塔尔的多元化发展揭开了新的篇章。当年，卡塔尔出台了本国的中长期发展规划——《2030国家愿景》。愿景提出了卡塔尔所要应对的五大挑战，即平衡传统与现代化、兼顾当代和后代的需求、有控制地增长、外籍劳工问题、经济社会发展与环境保护，并围绕国民、社会、经济和环境四大支柱制定了发展战略。

卡塔尔2030国家愿景的核心是大力发展经济多元化，逐步减少对油气产业的依赖，通过加强与油气产业相关的配套服务业发展、发展以创新为核心动力的知识经济，增强私营部门的作用与竞争力。在油气生产方面，愿景提出要理性开采石油和天然气，在储量和生产之间以及经济多元化和资源枯竭度之间建立平衡，提升石油和天然气生产部门的技术创新水平。

愿景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将卡塔尔建设成海湾地区的教育和医疗中心，以及比肩迪拜的金融中心和商业中心，到2030年将卡塔尔打造成为一个可持续发展、具有较强国际竞争力、国民生活水平高的发达国家。

2030年国家愿景规划堪称是卡塔尔的国家发展纲领。2011年，卡塔尔颁布了第一个五年计划，整个计划将近300页，对2030愿景中的四大发展支柱进行详细规划，提供了一份详细的发展“路线图”。2017年12月13日，卡塔尔政府内阁会议审议通过了2018-2022年第二个五年发展规划。该规划将增加非石油经济部门在国民经济中的贡献作为优先任务，并聚焦于推动制造业、科技和专业服务、金融服务、信息通讯、旅游和物流等六个领域的发展。

在2010年获得第22届世界杯主办权之后，卡塔尔将实现2030年国家愿景目标和筹备2022年世界杯足球赛结合起来，通过大规模的基础设施投资拉动经济增长，应该说其通过世界杯的举办来加速经济转型的成效还是相当显著。

目前，卡塔尔交通运输、媒体和金融行业领域已处于国际领先水平，其油气产业(不含化工制造业)在GDP中的占比已不到35%，第三产业在GDP中的占比已超过50%，经济转型成效斐然。

后世界杯时代的卡塔尔机会

按照卡塔尔2030国家愿景，未来卡塔尔经济发展目标是以非能源产业取代传统能源产业，使非能源产业成为带动国民经济增长的主要力量，除港口运输、金融、旅游、航空、文体、通信等服务业将继续成为世界杯后卡塔尔发展的重点领域以外，我们认为，数字经济、绿色新能源将成为卡塔尔的发展热点，而交通基础设施建设虽然会大幅放缓，但还将成为卡塔尔的重要投资领域。

在数字经济方面，2014年，卡塔尔成立了国家通信管理署(CRA)。2015年，卡塔尔政府制定了《国家ICT规划》，着力提升卡塔尔的ICT水平，并意图将卡塔尔建设成为区域ICT枢纽，推进卡塔尔的数字化进程。卡塔尔ICT规划分为五个战略重点，包括提高链接、提升能力、促进经济发展、加强公共服务、提升社会效益。2019年，卡塔尔国家通信管理署发布了《CRA战略2020-2024》，列出了该部门支持卡塔尔向数字国家转型采取的主要措施。在国家层面，目前卡塔尔政府尚未公布数字经济的下一步发展计划。不过，卡塔尔已将推进数字经济转型作为实现2030国家愿景目标的重要推进措施。

在绿色发展方面，虽然平衡经济发展和环境保护也是卡塔尔2030国家愿景目标之一，但由于卡塔尔的产业结构本身偏重于高碳排放，所以在绿色转型方面的进展并不明显。在2016年《巴黎协定》签署之后，随着国际对碳减排呼声的日益高涨，卡塔尔强化了绿色可持续的发展理念，一方面支持绿色经济发展，另一方面，筹办世界杯过程中突出低碳元素，推出可拆卸场馆，引入新能源交通工具，建立首个光伏电站等，并承诺让2022年世界杯成为首届“碳中和”世界杯。作为卡塔尔目前最大的碳排放来源，卡塔尔石油公司也在2021年初公布了可持续发展战略和减排计划，旨在降低碳排放。未来，卡塔尔必将顺应世界潮流制定一系列的与《巴黎协定》一致的目标，并启动减少温室气体排放的计划，进而带来传统经济向绿色经济的转型发展。

在交通基础设施方面，卡塔尔在世界杯相关的交通基础设施方面投入了约2000亿美元，在世界杯结束之后的一段时间内，卡塔尔在交通基础设施方面的投资将不可避免地放缓，但这并不意味着卡塔尔在该领域投资的停滞。根据2030国家愿景目标，卡塔尔还将新建一个港口、3条铁路线，扩大高速公路网等。2022年6月，卡塔尔政府还发布了“卡塔尔交通规划2050”。根据规划，卡塔尔将推出286个交通基础设施建设项目，包括新建770公里长的公路、540公里长的公共交通网络、自行车道，应用智能交通技术等。卡塔尔首相兼内政大臣哈立德表示，“卡塔尔交通规划2050”将以可持续发展为中心，在经济发展和生态环境保护之间实现平衡，为应对气候变化作出贡献。”根据最近几年卡塔尔政府对基础设施的投资方式看，未来卡塔尔在交通基础设施领域的投资或将更多的采用PPP模式。

除数字经济、绿色经济与交通基础设施之外，卡塔尔的旅游、工程咨询、技术服务、信息技术、文化体育、物流配送等行业也有机会。2019年，卡塔尔政府修订了《非卡塔尔资金投资经济活动法》(新外商投资法)，该法的核心内容是：在符合本法执行条例的情况下，外国投资者可参与卡塔尔所有经济部门投资(不包括银行、保险、商业代理以及内阁决定禁止投资的行业)，出资比例最高可达100%。同时，卡塔尔还成立了“投资促进署”(Investment Promotion Agency)，以吸引更多外资投向卡塔尔，为外国投资者扩大对卡投资提供便利。

投资卡塔尔的障碍与风险

首先是卡塔尔人口太少，国内市场容量小，地区辐射能力相对有限。卡塔尔国土面积还没有中国天津市大，本国公民不到45万，其余均为外来人员，劳动力供应紧张，这一现实决定了卡塔尔既需要从西方发达国家引进高端技术和高端人才，又需要大量外籍劳工从事普通劳动，外来人员的高流动性让卡塔尔难以形成稳定的多层次的人力资源供给。同时，由于与作为海湾金融中心和商务中心的迪拜只有一小时的飞行航程，卡塔尔要想在与迪拜的竞争中胜出还有较大难度。

其次是地缘政治影响。总体看，卡塔尔地缘政治风险较低，但仍面临一定外部压力。在国家治理方面，卡塔尔长期以来都是海湾地区“民主化”的典范，并借助西方力量与其他海湾大国争夺地区话语权。加上卡塔尔与一些海湾国家的外交政策相左，这经常导致海湾其他国家与卡塔尔的裂痕。比如“阿拉伯之春”后，卡塔尔和沙特对待伊斯兰势力尤其是埃及穆斯林兄弟会立场相左，埃及成为沙卡两国争夺的焦点。2014年3月，沙特、阿联酋和巴林三国宣布召回驻卡塔尔大使。2017年6月，沙特、巴林、阿联酋、埃及、也门、利比亚六国及南亚的马尔代夫、非洲的毛里求斯指责卡塔尔支持恐怖主义活动并破坏地区安全局势，分别宣布与卡塔尔断绝外交关系，同年8月，乍得也宣布与卡塔尔断绝外交关系，造成卡塔尔近几十年最为严重的外交危机。未来，卡塔尔与其他海湾国家在外交上依然存在再次撕裂的可能，为在卡塔尔的投资增加不确定性。

第三是卡塔尔的投资法律还有待完善。如上所述，卡塔尔政府虽然在2019年修订了《非卡塔尔资金投资经济活动法》，有条件地放宽了部分行业外资的持股比例，但对部分行业依然有严格的限制。比如除非获得内阁特别许可，外国投资者被禁止在卡塔尔银行业、保险业、商业代理以及房地产业等领域投资。在旅游、商业咨询等非战略性行业，外资持股要超过49%，也必须符合卡塔尔本国的发展规划，并经政府主管部门批准。在石油、天然气行业，所有的外商投资企业中，几乎全部由卡方控股。

此外，卡塔尔政府资金充裕，对外资需求度不如别的发展中国家高，在对外资给予的优惠措施方面，并不具有特别优势，这也是投资卡塔尔的一大障碍。

总体看，为降低国民经济对油气产业的依赖，卡塔尔实施的经济多元化发展战略卓有成效，其2030国家愿景目标正有条不紊地推进。本届世界杯的举办，也将极大地促进卡塔尔的经济转型，未来卡塔尔的非石油产业前景看好，数字经济、绿色经济及交通基础设施方面潜力巨大。但由于卡塔尔市场容量太小，依重油气资源的产业惯性和迪拜等金融、商业中心的竞争，这或将增加外资在卡塔尔投资时的决策阻力。

参考资料

1.《对外投资合作国别（地区）指南-卡塔尔（2021年版）》，商务部国际贸易经济合作研究院等；

2. 《卡塔尔2030国家愿景》，阿拉伯研究论丛，201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