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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13 02:53|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平安探长】一九四三

待到一人死,另一犹生,生者便是死者的墓碑。   ——题记——

那年红雪冬青,一袭水袖单衣,君还记,新冢旧骨葬头七;

宿醉朦胧故人归,来轻叹声爱你,君还记,铁马将军哽咽如孩提。

[图片]

01

1944年3月,上海。

第八区警务局接到报案,三名死者全都是一枪毙命。

“所以钟头,你是觉得,干这事的是个狙击手?”

“他应该是在这儿开的枪,不过弹壳被他捡走了,干得非常专业。”

“你……当过狙击手吗?”

“我?”轻笑一声,钟朗摇了摇头,“我倒宁可没有。”

02

1944年2月...

【平安探长】一九四三

待到一人死,另一犹生,生者便是死者的墓碑。   ——题记——

 

那年红雪冬青,一袭水袖单衣,君还记,新冢旧骨葬头七;

宿醉朦胧故人归,来轻叹声爱你,君还记,铁马将军哽咽如孩提。

 

01

1944年3月,上海。

第八区警务局接到报案,三名死者全都是一枪毙命。

“所以钟头,你是觉得,干这事的是个狙击手?”

“他应该是在这儿开的枪,不过弹壳被他捡走了,干得非常专业。”

“你……当过狙击手吗?”

“我?”轻笑一声,钟朗摇了摇头,“我倒宁可没有。”

 

02

1944年2月,上海第八区警务局局长办公室。

“回来就好,”洪涛叼着烟斗,伸手拍上爱将瘦削的肩膀,尽管战乱,他的头发却一如既往地梳得油光水滑,“钟朗啊!这一次为了阻止日本人的阴谋,你这一追就追到了棠德,虽然现在,法租界已经被撤消了,我这个巡捕房的总探长,也没法再给你请功……但是老弟啊,你这一回,可真算得上是大英雄——来,拥抱一个——以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接受了老上司一个夸张的拥抱,钟朗叹了口气,“洪头儿,你这第八区警务局,可还愿意收留我?”

 

03

1944年1月,棠德。

如果不是那在中央银行上空飘扬的青天白日旗,棠德这座城市的确可以称得上是从地面上消失了。初升的朝阳下,一只乌鸦站在一间被轰毁的货仓的焦梁上,带着严肃而满意的心情,俯瞰着这座曾经有着16万人口的城市。如今,这里已经找不到一件完整的东西,就连树叶都带有至少一个弹孔并浸透了鲜血,焦黑的树干上刻着只到1943年的匝密年轮。

他叹了口气,步出被炸毁的南门,城墙的砖石暂时还堆在那里,破碎的军装和染血的刺刀依稀可见,全副武装的士兵站在城门,与他初来时一样。

 

04

1943年12月8日,棠德县中心医院。

“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

何平安盯着柴志新手中的那个小小的玻璃瓶,那里面殷红色的血就像是一把刀,把他的心从最柔软的地方一刀一刀慢慢地细细地钝钝地剖开,然后刀刃触到肋骨,轻轻一摩擦就生出了令人发憷的楞楞声。整个世界的颜色都消退了,只余下满目满身的猩红,以摧枯拉朽之力撕开了他的胸膛,将整颗心血淋淋地剖出来,连同着记忆中的炮火和硝烟一起,在长江中翻滚,最后在残山剩水中泛滥成殇。

“这是……他的……血?”

极尽沙哑的五个字,其最后一个被何平安念得极重,硬生生砸在柴志新的耳朵里,分明带了与它的字义一样的味道,这种味道让戎马了半生的五十七师参谋长,都突然承受不起。于是柴志新只能沉沉地点了点头,然后机械地握住那只青白无力、冰凉得几近彻骨的手,将玻璃瓶放入了他的掌心,再连同对方的手掌一起握住。

“好好休息——好好,活下去!”

 

05

1943年12月7日,棠德中心银行。

新11师列队开进已经成为一座空城的棠德,被卸了军衔的于鹏程带着手铐,走在军车的后面。

“给于师长解开。”

“民族罪人,不解也罢。”

他叹了口气,望着重新飘扬在中心银行大楼上空的青天白日旗,突然痛哭失声。

 

06

1943年12月6日,棠德县中心医院。

“你醒了?”

“呃……”短促而沙哑的一声呻吟,何平安觉得自己像是沉睡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新鲜的钝痛从四肢百骸慢慢地爬上神经末梢,再牢牢地纠缠住,慢慢地生根发芽。闭合了太久的眼睛被光线刺痛,于是他下意识地偏了偏头,柴志新逆光的身影停在距离床边三步远的地方,后面是一片惨白的墙和透进天光的窗。

“别动,好好躺着。你身上的病毒刚刚解除,需要多休息。”

伸手按住对方,再说完例行公事的话,柴志新突然不知道自己还应该说些什么。四周很安静,除了两人的心跳和呼吸,这让早已习惯在枪炮声中入眠的何平安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地。

“这……哪……”

“棠德县中心医院,”尽管只有含混不清的两个音节,柴志新还是听懂了,“一言难尽——你现在是安全的。”

何平安还想说话,但是他的体力已然不允许,意识重新陷入混沌,他感觉到身上的棉被被掀开,有医生推门进来为他检查身体,再小心地刮去粉嫩的肉芽。

 

07

1943年12月3日,棠德。

中央银行大楼升起了太阳旗,棠德沦陷。

街道上都是尸体,国军的、警察的、平民的,还有日本人的。巷战进行了三日,最底下的那一层尸体已经倒伏在那里有两日两夜之久,纵使是隆冬,在清理它们的时候,步兵们到底还是要用上橘子皮才能让自己继续手里的工作。

掘地三尺,尚嫌太浅;直至城下,仍有尸殖。亲兵的军靴敲在青石砖铺就的街道上,发出磔磔的声响,就像刺刀刺入肉体,与骨骼短刃搏击。

“大佐!”

“全城搜捕何平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08

1943年12月1日,棠德中心银行。

“何长官!”

何平安穿了一身没有军衔的军装,身形消瘦却挺拔,洗得有些旧了的军服套在他身上略微有些空空荡荡,武装带明明已经束到了最里的一格,但枪套却仍是在跑动时不自觉地后摆。他站在虎贲将士的面前,抬起右手敬了一礼。

八千虎贲男儿肃容立正,尽管他们的军装都已是残破不堪,有些人身上还缠着泛黄的纱布,黑红黑红的血渍就这么缓缓地洇出来。

他们沉默地看着,看着传闻中身患重病的何长官就这样站在自己的面前,站在青天白日旗下缓缓的举起右手握拳:“人在城在,与棠德城共存亡,谁敢,谁就跟我一起打鬼子!”

命运就是这样,兜兜转转,到头来把所有与之有着微弱关联的人都牢牢地禁锢在其中,挣扎不能,一如那副冰冷的手铐,他们都曾戴上过。

 

09

1943年11月29日,棠德县中心医院。

“怎么样?”

看到军医推门出来,柴志新一脸紧张地站起了身,旁边的长凳上,刚刚大量抽血的钟朗面色青白,一双黑曜石一般的眼中眸光正亮得骇人。

“根据这位长官提供的血样,我们正在加紧实验,最快的情况,明天早上可能会出结果。”

“明天早上?”柴志新闻言不禁一个皱眉,“有了结果之后呢?”

“如果有有效的疫苗,我们会将疫苗注射给患者。”

“需要多久?”

“到大规模见效,大约需要一个星期。”

“不能再快一点吗?”

“这已经是最快的了,长官。”

军医答完话便匆匆地走了,走廊的那一端就是隔离区,柴志新几乎可以想象,那里有很多他部下的士兵以及城中的平民,正在高烧和寒战、腹泻和呕吐中苦苦挣扎,在绝望中等待死神的降临。

“我有一个想法。”

柴志新回头,看到钟朗已经撑着长椅的椅背让自己站了起来。

他与钟朗之前只有过一次谈话,然而那张与何平安极其相似的脸在这一刻显示出的坚毅与倔强却像极了病房中的那个人,在他记忆中所有的样子,尽管难以名状。

他当然知道钟朗想要干什么。

“钟探长,你……”

“参谋长,您知道,巷战已然无法避免,虎贲要的,是士气。”

“可是你……”

“已经是这样了,不是吗?”钟朗惨然一笑,“半个月以前我就认命了,参谋长不会想让我在这里等死吧?”

“……”哑口无言,柴志新只好叹了口气,“那么,柴某先回师部?”

“钟某随后就到,”笑意盈盈地应了一声,钟朗到底还是忍不住追问了一句,“血样的事?”

“我会说是何平安带回来的。”

“劳烦参谋长,这件事情……你知我知。”

“钟探长想过日后吗?”

钟朗怔了怔,没有回答柴志新的问题,只是从口袋里面拿出了一把剃刀,那把他从割喉魔手里缴获来的剃刀。

 

09

1943年11月28日,日军秘密实验基地。

钟朗被带进了一间密闭的手术室。

“我们要给犯人做全身检查,请你们到外面等!”

该来的总会来,钟朗明白。

Maruta,马路大,被“特别移送”的原木,本身就应该是没有名字没有尊严。这里要的只是肉体,漠视人的灵魂。

何平安,我钟朗不信下辈子,我只知道,这辈子遇见你,我很开心。

 

10

1943年11月23日,棠德县中心医院。

“这算是什么道理啊!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将军医拎着领子按在墙上,钟朗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这么做是多少年以前的事情了。

“钟钟——钟探长,您冷——冷静!”陈花皮急忙拉开他,然而钟朗的力道之大,迫使他不得不抱住了那人的腰才把他从军医的身前拽开。

“你们去救他啊!快去给我救他!”目眦欲裂,陈花皮清清楚楚地看到,钟朗的眼眶红了。

看着军医整了整白大褂离开,陈花皮才敢松手,挣脱了束缚的钟朗一拳砸在医院走廊的墙上,拳峰瞬间被磨破,在雪白的墙面上留下一道拖拽状的血痕,尽管浅,不过它毕竟在那里,尤其是与那种刺目的白色两相映衬。

“钟——钟探长?何何何何何头他——你——?”

“陈花皮是吧?”

陈花皮一愣,不过片刻的功夫,钟朗的声音已经重新恢复到之前那个冷静到令人心惊胆战的状态,那是老虎探长在上海滩,用十几年的时间里在生死线上滚出来的,刚才的失态,仿佛不过是他的一个错觉。

“麻烦你,帮我去找刘士铭,弄一个足够特别移送的罪名。”

“特别移送?”如何能不知道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陈花皮猛地长大了嘴,说话的声音都带了气声,“钟——钟探长,你是要——”

“想要他活命,就给我快。”

下意识地应了一声,陈花皮却的确不是很明白,他是来医院抽血的?不过为什么一看到何头的担架再听到医生和柴参谋长的对话,他便瞬间拔了针管,“钟探长,你——你对何头这么好,你真不——不是他兄弟?”

“你先去按钟探长说的办。”

柴志新话里的意思很清楚,陈花皮也很识趣。

“根据我们的调查与推测,日本人本身对这种毒剂的解毒剂的研究也没有成果,所以他们会需要大量已经感染了病毒的战俘作为解毒剂研究的样本,”直视着柴志新的目光,钟朗抬了抬胳膊,“如果我身上能有抗体,我就回来,参谋长手下可有人能帮我一把?”

“我答应你。”柴志新叹了口气,他自问不是于鹏程那样的将军,不懂不狠心的人不能当将军的道理,但是面前这个钟朗,正在把他的心逼得越来越狠戾无情,不是对他自己,而是对每一个注定为这场战争牺牲的人。之前他以为自己做不到,毕竟牺牲别人比牺牲自己要难得多,但是他现在必须要能做到,因为他的部下和他的战友,一个一个,都在前仆后继地选择那个简单的选项,“可是你……”

“参谋长不必再劝,”轻轻地勾了勾嘴角,钟朗的声音平静无波,“在炸毁他们存放试剂的仓库时,我就已经染上了,这是唯一的机会……我不想,就这么放过。”

“我想问个私人的问题,钟探长。”点点头,柴志新示意钟朗在一边的长凳上坐下,“你和何平安认识?”

“能告诉我一些他的事情吗?”

对于钟朗的不答反问,柴志新没有觉得讶异,其实钟朗的反应已经告诉了他答案,他想要的只不过是对方亲口的一句承认罢了。

“三青团也调查过他,但是他的全部资料,都只能追溯到九年前。”

柴志新叹了口气,毕竟他了解的也不多,从开城门到打土匪,从江边战役到狙杀日本军官,从被三青团怀疑是共产党到取得整座城的尊重,这一切都以军人特有的陈述方式简洁直白地铺展开,毕竟从所有的那些往事,当它们变成传说的时候,都会略去当事人的所有悲欢喜怒,只留下梗概。

但这对于钟朗来说已经足够了。

毕竟他前半辈子留下的所有的案卷都是这样,那些文字背后的东西,他不想写,忘了也就忘了吧。

 

11

1943年11月22日,棠德中心银行。

于鹏程和柴志新匆匆迎出中央银行大楼,台阶下站着何平安,浑身浴血一身是伤,连站直都十分困难的何平安,但是他的脊梁依旧是挺直的,昂扬向天不肯摧折,仿佛那里记挂着他的整个生命。

德岭一战的结果他们都清楚,何平安是英雄,这一点无可否认。

“于师长……”

“回来就好。”截断了对方自责的话头,于鹏程想要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却在看到他身上那些绽裂的伤口时顿住了。

张信隆和陈花皮就站在何平安的身后,于是于鹏程叹了口气,“张局长,快送他去医院。”

话音刚落,何平安那倔强了三天三夜不曾倒下的身体就这样毫无征兆地仰倒了下去,陈花皮离得最近,他发现何平安呼吸粗重,额头烫手。

“何何何何何!何头!”

 

12

1943年11月18日,棠德中心银行。

“我叫钟朗,曾经是上海法租界中央巡捕房的探长,”被按坐在柴志新对面的板凳上,钟朗平静地笑了笑,“因为曾落到过日本人的手中,现在我身上没有任何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就连一把警用勃朗宁都没有。”

柴志新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的人。陈花皮说得没错,他跟何平安简直太像了,就连说话时不自觉上扬的眉梢,都带有不容忽视的类似。

“大约五个月前,上海出现了大规模的乞丐和流浪汉失踪的案件,后来我们在公共验尸所,找到了几具尸体,在圣约翰大学实验室验尸官的帮助下,我们确定这些人,都曾经被做过细菌和毒剂实验,因为他们身上都有做过髓腔穿刺的痕迹。”敏锐如钟朗,他自然感觉到了来自柴志新的不信任,但他对此表示理解,所以只是自顾自地说明自己的来意,“在总探长的帮助下,我们与军统上海站取得了联系,我们都认为,这些生化毒剂极有可能会被应用在棠德的战场上。”

“可是我们没有收到与此有关的任何消息。”

作为参谋长,虽然柴志新已经对何平安这个人产生了信任,但他的全部资料毕竟只有九年,而眼前的这个人却拥有与何平安极其相似的容貌,个中利害,他不得不细致审查。

“我从上海一路追查到棠德,最后在城外四十里找到了他们暂存毒剂的仓库,与我同来的验尸官和助手,都在那里殉职,”钟朗顿了顿,再开口的时候能听得出带了些艰涩,“我炸了他们的仓库,但这样的仓库,他们应该有不止一个。”

这场爆炸柴志新当然知道。

“你赤手空拳地逃出来,怎么炸得了仓库?”

“我们在圣约翰大学的实验室里,就已经确定了这种毒剂是某种有机磷物质,但是帮助我们化验具体分子式的教授,却遭到了杀害,”调整了一下坐姿,钟朗闭着眼仰起头,“但这已经足够了,我的验尸官告诉我,有机磷本身就是易燃易爆,一颗手榴弹……就够了。”

柴志新默然不语,扪心而问,他愿意相信钟朗说的是真的,但是他不能表态,防患于未然做得过了,就会引发恐慌,甚至将整个五十七师带入万劫不复。

“我能为参谋长提供的,就是这些。钟某所言,句句属实,恳请参谋长三思。”重新睁开眼,钟朗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重新望向柴志新时带了些调侃,“参谋长,在与上海站接触的时候,有位朋友曾经告诉钟某,若遇到麻烦,可向您借跟烟抽。”

“借烟?”柴志新一愣,“柴某早已经戒烟多年,况且我从未踏足过上海,你的朋友怎么会认识我?”

“他说,参谋长早年曾在他那里,买过二十一斤八两的烟草,想来可以抽上多年。”

柴志新怔住。

 

13

1943年11月17日,棠德南门。

“诶!何何何何何——头,你回——回来了?”

站在入城盘查的队伍里,钟朗感觉自己的右肩被人猛地一拍,愣了片刻,他才意识到那个一身警服有着红色蒜头鼻的对方大约是在叫自己。非常时期,钟朗也说不清对方此举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意图,于是他没有说话,只是暗中压了压腰间的左轮。

从前,钟朗没有在枪里压顶膛火的习惯,但是现在,他必须这样做。

“嘿!何头,你这一出去打打打打打仗还留——留了胡子?头,头发也长——长了嘿!”陈花皮搓了搓手,下意识地就要去接钟朗手中的包袱,却在下一瞬间被对方两道凌厉的目光一扫,忍住不向后退了半步,“喂!何平安你,你咋——咋个回事?连我花——花皮都不认识了?出去打,打个仗脾——脾气见长——长啊!”

“你说什么?!”

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钟朗觉得这四个字用尽了自己身上的全部力气。

何平安,这三个字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击中了他,凭借着跨越了二十年光阴的某种神奇力量,笔直,尖锐,锋利,将漫长而广阔的时空浓缩为一个点,倾轧在本以为早就麻木的心上。所有的防备与理智在一瞬间轰然倒塌,钟朗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马上就要逃逸出胸膛,带着他那份本已经被冰封住的年少与轻狂。

“对不起啊警官,——你……认错人了吧?”

自嘲般地一笑,钟朗任凭寒意一点一点地从心底蔓上来,连同着眼中的好不容易升腾起来的火焰一起冻住:省省吧,钟朗,哪有这么巧的事?

“你——你真的不是何,何平安,何头儿?”

“我……我不姓何。”

“啧,真像啊。”陈花皮摇摇头,伸手把自己的领章拽到正位上,“对不起啊,我我我——我认错人了,主要是你,你跟我们何何——何头儿,长,长得太像了!”

 

14

1943年11月16日,日军病毒仓库。

“你以为你们日本人所谓的秘密武器,就能蒙骗所有人?”

“你什么意思?”

“你们在研究生化毒剂!”

“还有谁知道?”

“全世界都知道。”

眼前是电流因为短路而在尖端放出的火花,钟朗知道,在心脏每两次跳动的间歇时,这些看不见的玩意会给人这种血肉之躯带来极大的伤害和痛楚。

“我再问你一次,说还是不说?”

“呸!”

电极毫不留情地贴上身体,并不算太长的时间,却因为痛苦而被硬生生地拉长。电流沿着未知的回路在身体间穿梭,钟朗觉得自己内脏中充盈的血液就快要被熬干了。

他在等,因为他并不是手无寸铁,他还有一把剃须刀。

 

15

1943年11月14日,棠德城郊。

“我要杀他,只有这一次机会。”

粗重的喘息声中,何平安倚着树干,想要凭借地面的震动来判断对手的位置,在黑暗中四下摸了摸,他只触到了半截树枝,因为浸了水而显得有些软。毫不犹豫地拿起来咬在唇齿间,他又从口袋里面摸出他的打火机,试了好几次才堪堪地让它冒出火苗。

何平安不怎么抽烟,但是他总是习惯性地带着这个打火机,打火机的机身上,有一个小老虎的图样,所有的凹凸纹线,都仿佛是贴合着他大拇指的指纹生长出来。

猛地一闭眼,他必须止血,没有选择了。

纵然是做好了准备,但在火舌舔舐上卷刃伤口的瞬间,何平安还是蓦地睁大了眼睛,强硬如他,终究还是无法压住从喉咙深处翻滚上来的痛呼。他痛,与这个时代中所有在战火中苦苦辗转反侧的同胞一样,在痛到嘶吼之后,最终倒在自己的血泊里。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幸免。

 

16

1943年10月,棠德。

日军集结七个师团约十万人进攻棠德,以牵制国军对云南的反攻。

国军五十七师师长于鹏程中将奉命镇守,参谋长为柴志新少将。

棠德城危。

 

17

1943年7月30日,上海。

汪精卫宣布撤销法租界,改称第八区。

 

18

1943年7月25日,上海火车站。

洪涛摘下了礼帽,露出他那一头油光水滑的头发,向着火车上的钟朗伸出右手。

“钟朗,千万保重!”

“放心吧总探长!”半个身子探出车身外,钟朗伸出手去大力地回握。

火车头发出一声长长的啸叫,蒸气的白雾喷涌出来,将有些阴暗的天色盖住。震耳欲聋的机械撞击声,在洪涛听来竟是生出了一种浓烈的不安。

火车有条不紊地驶出车站,几场诀别,从此割裂了故乡与他乡。在这样一个动荡的时代,所有的颠沛流离都被冠以求生之名,生死相许的诺言比不过一颗子弹,没有人知道,意外与明天哪一个先来。

洪涛莫名地想起了一句话:天阴雨湿声啾啾。

 

19

1934年6月,棠德警察局。

“报告!”

正在翻看案卷的张信隆头也不抬,“进来!”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脚步声在张信隆办公桌前大约十步远的位置停住,一声利落的立正靠脚,背着长枪的小警员向着局长敬了一礼:

“警员何平安,向您报到!”

 

20

1932年4月,上海法租界中央巡捕房。

大厅里的电话铃声和脚步声此起彼伏,拿着文件走来走去的探员们总是在照面时打个招呼或者聊几句小道消息,如果忽略焦灼的案情,一切都很安详美好。

“听说从公租界那边新调过来一个探长?”

“对呀,就是赫赫有名的老虎探长钟朗,你没听过?”

“钟朗?没听说他破过什么大案啊?”

“哦,你小子做巡捕也就几个月,来来来,哥给你讲讲三年前钟探长干的那些大事!”

 

21

1926年5月,咸宁城郊,独立团独立一营狙击连驻地。

“独立一营三连,在石鼓岭打先锋的那个排?排长是不是姓何?”

“对对对,”背着狙击步枪的小战士点了点头,“连长,他们排是不是……是不是都……”

“我听三连的人说,先锋排的确是全部牺牲了,”连长的年纪也不算大,无非就是比这群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蛋子多打了几次仗,看到小战士一瞬间暗下去的眼神,他忍不住开口问了句,“咋的了?你有兄弟在先锋排?”

“不是,我是帮我们班钟朗问的,”小战士摇了摇头,“他找先锋排排长,找了一天了。”

 

22

1925年8月,上海。

“你在这里干嘛?”

听说新来的营长要见自己,何平安不敢耽搁,急忙跑步来了营部,刚一进院子,就看见一个背着狙击枪的新兵站在营长办公室的门口,似乎是在犹豫应不应该进去。

听到有人跟自己说话,新兵立刻一个转身,啪的一声立正敬礼,“报告长官!是营长要我来的!可是营长似乎在跟参谋长谈事情,长官看,我应不应该进去?”

“噢,我也是,营长叫我来的……”何平安下意识地回答了一句,然而他的目光在下一瞬间就立刻被对方背上背着的狙击步枪吸引走了,“你……你是狙击手连的?”

“报告长官!是!”

“你叫什么名字?”

“报告长官,我叫钟朗。”

“钟朗……”低声重复了一遍,何平安一抬头,向着对方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我叫何平安!”

 

【全文终结】

 

【跋】

想写这个故事完全是因为《绝命狙击》中,探长两次被问起是否当过狙击手,他的回答都完全不同于之前在《血色刀锋》中的风格,那时候就在想,是不是狙击手这个职业,对于探长来说有一些太过于特别以至于完全不想碰触的东西。

直到在做关于常德会战的课题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了平安和探长两人之间时间轴的惊人重合:1943年,法租界被撤销为第八区,常德会战爆发。

探长落水,再因为平安被淹死。尤其是何平安,《勇士之城》是我心底的一道疤,一碰就立刻痛及全身,他回答小猴子的那句“等你长大了,就不会再打仗,不会再有人死,你不需要做一个大英雄,你只需要做一个快快乐乐的人”简直就是加在我虐点上的一道符咒。

写写停停,停停写写,所幸我最后磕磕绊绊地把这个故事写下来了。

五月份的时候在哈尔滨731部队遗址纪念馆看到有关常德细菌战的资料,我无法形容那种浑身血液逆流般的冰冷,锈迹斑斑的脚镣和已经泛黄的实验数据记录表格,就像是只有骨头的手狠狠地扼住了我的咽喉,空气是碎裂的冰,会刮破我的呼吸道。

这是一个太沉重的故事,比我之前写过的任何一个故事都沉重;同样很显然,我浅薄的见识和阅历根本无法写清楚我心中沉郁的万一,最终只能以满心的敬意来致敬所有在这场战争中牺牲的勇士。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魄毅兮为鬼雄。

 

一九四三原曲:《突围》山河 在硝烟之下沉默血色 被用来诠释残破从来九万里家国 千年一梦过陷落 韬晦以日后复夺活着 凭这具血肉躯壳战场上没有如果 皆生死相搏满盘输因一子错那些喜怒哀乐 曾如彼鲜活如今皆褪色 以国殇谓我此身作虫蛾 纵飞扑向火如若能换得 黑夜中的光热一场金戈 换城中兵厉马秣裹尸以马革 为死得其所枪炮声在左 兵燹碾过村落此生你我 被一个乱世相隔宿命无从挣脱 几度擦身而过棠德依旧在呼吸着你说那片万家灯火一九四三应该记得记得 那年他眼神清澈罪恶 犹尚未及去触摸所有日后的抉择 都如他所说对折 用指尖缓缓描摹承诺 却从未给出一个终在重逢的那刻 沦陷于失措

满盘输因一子错那些喜怒哀乐 曾如彼鲜活如今皆褪色 以国殇谓我此身作虫蛾 纵飞扑向火如若能换得 黑夜中的光热一场金戈 换城中兵厉马秣裹尸以马革 为死得其所枪炮声在左 兵燹碾过村落此生你我 被一个乱世相隔宿命无从挣脱 几度擦身而过棠德依旧在呼吸着你说那片万家灯火一九四三应该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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