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年选

2020—2021 /

中国网络文学双年选

“北京大学网络文学研究论坛”分男频、女频各推选十部优秀作品，并由漓江出版社出版《中国网络文学双年选（2020-2021）》（男频卷/女频卷）。“双年选”栏目将陆续为大家推送2020-2021年的上榜作品。

《赛博剑仙铁雨》

半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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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 赛博朋克 修仙

点评人：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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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半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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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麻，有毒小说网作者，本职为游戏策划。2020年7月，将闲置的游戏创意改写为小说《赛博剑仙铁雨》，发表到主打奇幻、科幻等小众类型的有毒小说网。因兼职写作，作者一年仅更新50万字，但在老白读者群体中间获得了极佳口碑，并稳居网站幻想分类月票榜前十名。

作品简介

《赛博剑仙铁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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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博剑仙铁雨》是近两年科幻类网文中赛博朋克风潮的代表。小说以科技重构佛、道等传统修炼概念，架构起恢弘的未来世界，展现出惊艳的想象力。半麻的叙事风格沉稳克制，将新颖的设定嵌入情节之中，兼顾可读性与冲击感，用笔摇曳出一个惊心动魄、目眩神迷的精彩世界与美妙故事。

赛博道士会梦见克苏鲁吗

——评半麻《赛博剑仙铁雨》

谭天

《赛博剑仙铁雨》的文案里开篇声明：“本书是赛博流行（CyberPop）而非赛博朋克（CyberPunk）”。

与代表小众、激进、离经叛道的“朋克”相比，“流行”（或者也可以称为波普）有以下几重含义：一是面向大众与商业的写作，而非先锋科幻作家的小众探索；二是书中写的不再是赛博朋克初创时少数人对未来的幻想，而是当下大部分人共有的媒介经验。三是通过展示大众幻想的图景来冲破当代人对互联网的麻木感。

修真，本应是离赛博技术最远的幻想题材。早在古代，修真就意味着超脱世俗的枷锁，成就不朽的“真人”。赛博，却是Cyber的音译，是控制论Cybernetics一词的简称。以控制论为底层逻辑的电子媒介已经席卷了我们的生活，因此赛博便有了“以电子技术控制一切”的意思。修真求自由，赛博重拘束，它们本是反义词。

然而，“反者道之动”。赛博空间生长出了一类修仙题材的网络小说，还发展得欣欣向荣。科技与修真在这类小说中奇异地结合起来。升级打怪、换地图、下副本，这是叙事结构层面的结合；系统流、直播流、签到流，这是小说设定层面的结合。

诚然，网文将古代的修炼术语运用到修真文，本意只是给升级打怪的套路蒙上一层新“皮肤”。可是当“顺心意”“明心见性”“破妄”之类的词语反复出现的时候，语言背后的历史文化记忆就会被唤起，使修真文在技术逻辑与超脱逍遥之间若即若离、反复摇摆。这就是修真小说的先天张力，也是修真与赛博之间的张力。《赛博剑仙铁雨》将其挑明、外显，形成赛博修仙的奇观。这奇观也是一个关于网络修真小说的“元故事”。

赛博技术给修真文读者制造了习焉不察的麻木幻境，半麻则用笔将他们唤醒。这些人惊讶地发现，自己钟爱的小说类型其实与修真的意象南辕北辙，他们在看的是一部又一部“赛博剑仙”小说。《赛博剑仙铁雨》里，修炼者们抛弃了真实的躯体，用机械手臂代替人手，用大数据算法代替人脑。技术媒介按前所未有的程度延伸、包裹、主宰了人身。这样的情况下，修真的本义已经彻底消失，“仙”与“真人”反而成了一个又一个彻头彻尾的“假人”，被技术及其蕴含的工具逻辑所控制，不得解脱。

惊醒之后，又该往何处寻仙？真正的“仙”只能到赛博技术控制范围之外去找。由于惯常的“仙”和修真术语已被技术概念绑架，再度出现的“真仙人”不得不以新面目出现。

技术控制不了超出它们处理能力的事物。《赛博剑仙铁雨》里的网络空间还留存着旧时代大企业的数据库。这些企业早已消亡，只留下“星球般巨大”的信息“尸山”。它们超出新时代科技处理数据的能力，因此获得了不被技术处理的自由。主角方白鹿用旧时代的身份证号登录互联网，接收到积攒几百年的垃圾广告邮件，成为一个被无用数据包裹的怪物，其余网络上的人看到他，就会信息过载、处理器损毁。垃圾数据堆出了一个技术无法控制的克苏鲁（即不可名状、不可理解的怪物）式存在。

这只是量的积累，而非质的飞跃。想要跳出技术的控制，还得寻求“向上”的提升。于是，方白鹿根据一封邀请邮件进入了一个“大断电”前的特殊聊天室。通过查阅聊天记录，他发现，聊天室里的成员都是掌握了旧时代顶尖技术、将生命进化到极致的存在，他们在谈论这个世界的未来走向，方白鹿身处的赛博朋克时代正是由这群人“设定”出来的状况。这群人是“世界程序员”，专门给文明编写底层代码。不仅如此，他们的聊天内容越往后越难以被主角理解，甚至超出了语言表达和视觉传递的限度。

如果将拥有垃圾信息外壳、无法被技术观测的主角方白鹿视为克苏鲁，那么连他都无法理解的存在，就是克苏鲁之克苏鲁。一个推论在此似乎已顺理成章：真正克苏鲁的本质是程序员，程序世界里的人永远无法理解这些高维存在。只有写代码的人不会被代码掌控，只有编写程序的人才能超脱程序。因此真正能跳出技术束缚的主体是程序员。

然而，程序员也有克星，数据“尸山”一动，“bug”此起彼伏，程序员只能疲于奔命。甚至不知如何应对。方白鹿面对“世界程序员”们的聊天记录，心中生出了“滚滚怒火”（《无明火》），拒绝这种被安排好的宿命。“世界程序员”们也对方白鹿这类冰冻沉睡的“蛰龙”（《时间彼方的会议记录（下）》）充满忌惮，不愿将其唤醒。可见，主角确实能对“世界程序员”们产生威胁，他就是那个由数据“尸山”包裹而成的错误化身。对“世界程序员”们来说，主角是不可掌控、难以预测和难以理解的因素，他们编写的程序在他身上会失效，那么，主角也就成了“世界程序员”们心里的克苏鲁。

互为克苏鲁的状况看似诡异，却揭示了一点极为关键的共性：超脱技术控制即不可名状。新时代超凡脱俗、无拘无束的真正仙人，或许只能以克苏鲁的面目重现世间。

毫无疑问，上述探讨已触及我们这个时代的文化症候，用一个好看的故事展现这些内容，是一项艰难的写作尝试。《赛博剑仙铁雨》更新缓慢，连载一年仅有50余万字。这样的速度跟作者铺设的摊子太大、处理的问题太重有关。等到小说字数变多，赛博修仙带来的新奇感消退，作者面临的考验会越来越艰巨。如何能把这个故事保质保量地讲下去，如何就技术与修仙的关系给出进一步探讨，是《赛博剑仙铁雨》要尽力去完成的使命，也是读者对它的盼望。

“万维网中潮汛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作者戏仿鲁智深圆寂偈语如是写道。这句话无意中揭示了小说的核心命题：在互联网大潮席卷而来的时候，如何在赛博技术中保持清醒，如何去伪存真、确立超脱性的主体想象呢？

《赛博剑仙铁雨》没有给出答案，但是提出了问题。

导引、简介、读者评论摘编：谭天

编辑：何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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