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谈

无波古井水，有节秋竹竿。

一为同心友，三及芳岁阑。

花下鞍马游，雪中杯酒欢。

衡门相逢迎，不具带与冠。

春风日高睡，秋月夜深看。

不为同登科，不为同署官。

所合在方寸，心源无异端。

这里白居易称赞元稹似水而无波，似竹而有节。两人性情相投。不过那时政局动荡，两人也是几经贬谪。元稹在任职通州时，与白居易酬唱之作达180余首，可见其交情之深。

822年7月，白居易被任命为杭州刺史，10月到达杭州。至824年5月赴洛阳，白居易这次在杭州待了不到两年。上任之后干的第一件好事就是恢复了当年李泌所造的六口大井，也即将西湖的清淡之水引入井中，救了一方百姓；之后他又修筑长堤，将西湖分为上下两个部分，并设闸门，旱季不枯，水季不溢，杭州百姓遂无荒旱之苦。

图 | 李泌所造的六井位置（选自《杭州历史文化图书》）。

823年，他的好友元稹被调任浙东观察使兼越州刺史，也就是今天的浙江东部，绍兴一带，浙东、浙西最明显的分界线就是钱塘江，杭州在地理位置上是属于浙西的。

元微之上任之后写了一首《以州宅夸乐天》来取笑白居易，意思是我浙东风景多好，被贬官了依然住在这么美丽的地方，是老天对我的眷顾啊。诗文如下：

《以州宅夸乐天》

州城回绕拂云堆，镜水稽山满眼来。

四面常时对屏障，一家终日在楼台。

星河似向檐前落，鼓角惊从地底回。

我是玉皇香案吏，谪居犹得住蓬莱。

乐天答之诗：

贺上人回得报书，大夸州宅似仙居。

厌看冯翊风沙久，喜见兰亭烟景初。

日出旌旗生气色，月明楼阁在空虚。

知君暗数江南郡，除却余杭尽不如。

下面这首是白居易的回复。这首诗的前三联都在转述元稹的话，大意是说：我收到你的信了，知道你新的官宅很气派。我看你是被贬到西北的时候看厌了大漠风沙，所以到了绍兴看到兰亭美景，楼台烟雾，自以为这里是人间天堂。实际上你早就把江南的城市暗自数了一遍，知道哪里都比不上杭州。（嫉妒我白居易才是真正留在了人间天堂——杭州）。

后来，元稹《重夸州宅》诗又云：

仙都难画亦难书，暂仕登临不合居。

绕郭烟岚新雨后，满山楼阁上灯初。

人声晚动千门辟，湖色宵寒万象虚。

为问西州罗刹岸，涛头冲突近何如？

大意为：绍兴这座城市的美丽难以描述啊，彷如人间仙境，可惜只适合游览，不适合久住。不知道处在浙西的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呢？这和现代人的感受倒是不尽相同。千百年后，当年繁华的绍兴依然繁华，只不过与杭州等周边地区相比，更多地保留了其文化底蕴和美丽安宁，似乎更贴合“小桥流水人家”的江南印象。罗刹，佛教中指食人肉之恶鬼。元稹将杭州比喻成罗刹国，是一句戏谑之语，想必白居易在杭州过得并不如意。

图 |今日的绍兴景色。

听到他如此相问，乐天答之曰：

君问西州城下事，醉中叠纸为君书。

嵌空石面标罗刹，圧捺潮头敌子胥。

神鬼曾鞭犹不动，波涛虽打欲何如？

谁知太守心相似，抵滞坚顽两有余。

你问我在杭州如何，我带着醉意给你回信。你说我这里是罗刹，但无论神仙鬼怪，波涛汹涌（暗指各种政治困境），我还是我，虽然饱经沧桑，但他们又能怎么样呢？我们两个太守心境是差不多的，在恶势力面前都很顽强。

白居易又答微之诗曰：

可怜风景浙东西，先数余杭次会稽。

禹庙未胜天竺寺，钱湖不羡若耶溪。

摆尘野鹤春毛暖，拍水沙鸥湿翅低。

更对雪楼君爱否？红栏碧瓦点银泥。

这一次白居易松了口，说浙江的风景，除了杭州就是绍兴了。绍兴有大禹庙、若耶溪，杭州有天竺寺、西湖，两地不分胜负，你不羡慕我，我也不嫉妒你。

传说写这首诗时白居易看上了官妓商玲珑，日日把酒言欢。只是恰巧元微之又来信，白居易心想："元相公一向要以浙东形胜，与俺杭州的西湖比较，只就山水论，己比较不过，今番又有你在此赏雪对饮，又添了一段风流佳话，只怕元相公一发比我不过了。待我再题诗一首，取笑他一番。"因乘着酒兴，作了这首诗。

图 | 绍兴大禹庙。

元微之见收到信，见他把商玲珑说得这么好，就说我要见一见。白居易迫于好友的情面，不好拒绝，就把商玲珑送到会稽给他，事情的结果是元微之将玲珑留在自己府里长达数月…

白居易在杭州待了不到两年，元稹在浙东任职六年，所幸的是这两位诗人都重视筑陂塘，修水利，创造了很好的政绩。

两人的对诗，既具文学趣味，也是两人生活足迹和为官心态的侧面体现。白居易曾说：我住浙江西，君去浙江东。勿言一水隔，便与千里同。富贵无人劝君酒，今宵为我尽杯中。

-The end-

撰 文 | 晓 寒

编 辑 | 王 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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