磁臻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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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歇尔·福柯

(Michel Foucault，1926年－1984年)

厘清旧有权力结构的特性，特别是甄别出那些并非是一种压制性、否定性、暴力与强制的隐性霸权是尤为重要的。在中国元、明、清皇权的“微观物埋学”中，皇宫中的龙纹便是一例具有现代规训权力特征的存在。这些或凶猛、或温顺、或苍老、或健硕的各朝各代之龙存在于皇帝和大臣的执政场所，存在于与民同庆的节庆典礼之中，存在于后宫深深深几许的后妃餐桌饮食器物之上……在面对、拥有这些炫目艺术纹样的同时，皇帝的妻妾、大臣、民众服从于皇权阶级知识及社会道德规范的自觉得以产生，个体的身体经验及欲望就被掩饰掉了，委身于一种龙纹“生存美学”。从另一反面来说，这也是中国古代美术的最大成就。

重要的是讲述神话的年代，而不是神话所讲述的年代。

—— 米歇尔·福柯

01 ·元代 | 龙纹与西域贸易 ·

元代，中国和波斯两大文明亲密接触。元朝大力发展对外贸易，丝绸和陶瓷是中国外贸的传统商品，这两项商品又常常一起运输出境，所以两者不可避免的生发出影响借鉴。

元代蒙古贵族一直对华丽的丝绸极为热衷，丝绸贵重易携，是利于在不断的迁徙中保有的财产。显著的例子是绘御容本是唐宋传统，但织御容却为蒙元独有。

元缂丝大威德金刚曼陀罗及其局部中的元文宗、明宗

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

元代贵族喜奢侈，尚富丽。自1219年开始的西征，让他们较早占有了伊斯兰世界的手工艺品，其繁丽华贵的风貌很快令蒙古族宝爱非常。让元代帝后亲贵最为着迷的是纳石失(Nasij)这种来自西域的用金线织出花纹的丝绸工艺。

13世纪对狮身人面纹纳石失及其线描图

内蒙古达茂旗明水墓出土

于是在那时盛行于元代贵族阶层的华丽服饰西域风格浓郁，头对头、背对背，转颈相向的动物题材大抵来自西域。如内蒙古达茂旗明水墓出土的对狮身人面纹纳石失其装饰主题被包围在团窠之内，其对称方式极有西风。

元青花麒麟翔凤莲云纹盘，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盘上麒麟与凤凰转颈相向

影响是双向的，一些具有中国本土特色的符号性纹样也融入了这种蒙古、波斯美学创作中。

元团龙团凤织金锦佛衣云肩及局部细节

最具时代特殊和民族代表性的便是四合如意纹（或称如意云肩纹）及龙纹，磁臻第6期拍品中的这件元青花龙纹梅瓶恰好集合了这两大元素，甚具代表性。

Lot 102

元青花如意云肩开光缠枝花卉云龙纹梅瓶

H:39.8cm

估价待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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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主题龙纹上，此梅瓶绘两行龙，一龙回首而望，有着前文所述西域动物纹样常转颈相向的美学流风。

唐代龙行呈兽状，宋初或更早的五代，龙已经逐渐由兽形向蛇形转变，体态被逐渐拉长。而元代龙纹蛇身细颈，龙身较前朝更为显著增长，蜿蜒之状成为绘龙者的主要追求之一。

一些出现在瓷器或丝绸上的元代之龙，无论呈C型、S型、W型等多种变化都是为了表现其宛转曲长，且装饰细节繁复，这使得它们和作为辅助图案的如缠枝花纹、卷草纹更能融为一体。

元刘贯道《元世祖出猎图》局部的元世祖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加上附加的火焰纹和龙的浓茂肘毛均呈飘带状，这无论主题还是局部皆形成的柔秀、飘逸、繁缛、线性流动感都与纺织艺术及伊斯兰艺术有异曲同工之妙（高古龙纹附身于青铜器、石刻上的金石味和坚硬感已完全消失）。

总的来看，元代瓷器上的龙纹极为飘逸潇洒，那时的龙纹创作者还没有经历明、清时高压专制帝王的严格制式规定（除五爪二角龙外，元代王公大臣和上流权贵是可以穿龙纹袍服的）。

另外，据刘新园先生在《元青花特异纹饰和将作院所属浮梁瓷局与画局》一文中考证元代皇家仪卫服饰的衬甲亦制如云肩。此式纹样能在元代瓷器上首次出现且蔚为流行，也体现出来当时瓷器与丝织品图案互相借鉴之盛。而汇合四合如意云肩纹及龙纹这两大元素的丝绸制品居然也出现在了一件织造于1270年东伊朗地区的服装上，可见西域亦大刮“中国风”。

1270年联珠对龙如意纹织金锦袄衫，伊朗东部

与磁臻⑥元青花梅瓶可类比者可见北京故宫博物院所藏一例，其所用纹饰全然雷同。

元景德镇窑青花云龙纹梅瓶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在底足修胎上，磁臻⑥元青花梅瓶与故宫所藏亦极相似。

02 ·明正德 | 以武闻名的酒中龙 ·

明代早期极度追求龙纹展现出来的权威性，龙纹凶猛、雄健。

明永乐青花穿莲龙纹天球瓶，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永乐龙纹怒目圆睁、龙爪锋利刚劲，十分强悍

以暴力打天下是没问题的，但以暴力治天下却不是长久计。所以中、晚明皇家之龙纹步入文治阶段，此时的皇权并非仅是一种压制性、否定性、暴力与强制的概念。而是“软权力”、“规训权力”的发展方向。

正德皇帝极有代表性，其恣睢畅快，常不受规劝。正德帝营建“豹房”之美器堆案盈几，众宠妃歌舞之盛是有史可查的，但是其中酒具中上级对下级的浅淡柔情的“规训权利”美学亦是极有特色。

明正德黄地绿彩云龙纹尊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正德最著名的黄釉器便是黄地绿彩云龙纹瓷。此品种永乐及后历朝官窑均曾试烧，惟未曾成功。

Lot 83

明正德黄地绿龙暗刻云纹折腰碗

D:15.7cm

款识：“正德年制”四字双行楷书款

无底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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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官窑地层出土黄釉绿彩残片。宣、成二窑也有黄地绿彩瓷片出土。正德时黄地绿彩御瓷始较为常见，将此工艺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件明正德黄地绿龙暗刻云纹折腰碗呈倒置马蹄形，直线条、棱角线条转折洒脱灵动，形制便较常见的圆弧形碗不同。目前，如磁臻式样的正德黄地绿龙暗刻云纹折腰碗极为少见，香港苏富比曾于2011年春拍的一件正德青花矾红“云龙”纹直口碗碗形与之相同，可兹参考比较。

正德龙纹延续了成化的温和优雅。龙爪则继承了弘治时关节部分更纤细，而爪锋相对粗大，看起来像是一把镰刀。可以说，正德时龙纹的锋芒是彰而欲隐的。

在此处，权力不再是战争框架下的“宰制”（domination）——“两个对手的对時或交锋”，而是“治理”（government）。另外，本次磁臻第6期拍卖还征集到一件正德黄地绿龙暗刻云纹仰钟碗，同款之作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有一件，此类碗形亦极能体现明代皇帝“筵宴茶饭”用器的独特之处。

Lot 84

明正德黄地绿龙暗刻云纹仰钟碗

D:14.1cm;H:9.1cm

款识：“正德年制”四字双行楷书款

起拍价：RMB2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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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永宣时期，御窑厂曾烧造了如无挡尊、八方烛台、扁壶、鱼篓尊等多种仿阿拉伯金属、玻璃、玉石样式的瓷器。它们多是或延承元代贸易渠道以供海外的出口用瓷，或为宫廷赏赐穆斯林使者的外交礼品，皇帝本人日常实用的并不为多见，可说大抵未能融入皇家生活。

明正德黄地绿龙暗刻云纹仰钟碗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然仰钟式碗造型亦是从中东地区引入中国，却长期出现在明代多位皇帝的“筵宴茶饭”器皿之中。

2014年景德镇出土的“空白期”成组餐具，其中就有仰钟式碗，可见其为宫廷举行各类筵宴的最佳用器。

明正统至天顺青花“筵宴茶饭”用器组合，左一便为仰钟式碗

景德镇珠山御窑厂遗址出土

正德皇帝是明代帝王中最重视伊斯兰教的，他一反宫廷戒律，转而尊崇“清真”习俗，在其御窑瓷器中多有受伊斯兰文化影响者，此时的仰钟式碗受他欢迎是顺理成章的。

以往伊斯兰文明在中国与域外交流史上并未得到应有的关注，而正德此类器物的流传能改变以往对中国和伊斯兰文化交流方式的狭溢观念，在中外美术交流史上占有不可忽视的地位。而将中国文化属性极浓的黄地绿龙之纹、色赋予仰钟碗这一器型之上，是伊斯兰教文明与中华文明相融合的珍贵艺术结晶。

明正德黄地绿龙暗刻云纹仰钟碗、明正德黄地绿龙暗刻云纹折腰碗

磁臻第6期拍品

03 ·明万历 | 花花世界中的炫彩之龙·

礼制是明、清两代“软权力”的重要载体，体现了皇权统治序列、伦理道德和生活方式的一体化。然而这三者的一体化，蕴有结构上的矛盾。当经济生活发展到一定程度，财富积累增加，物质生活改善，生活方式变迁，越礼逾制的现象大量涌现，必然要冲决道德的网罗，导致等级秩序的变动，这便是晚明的情形。而万历的皇家之龙受商品经济繁荣的影响甚为明显。

五代顾闳中作 (宋摹本) 《韩熙载夜宴图》局部，卷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此处画意有“金盆洗手”之内涵

宋代朱敦儒伉俪之情极深，他曾作《满庭芳·花满金盆》:“花满金盆，香凝碧帐，小楼晓日飞光……”词人以旖旎婉转的笔触描述了妻子春晓时分梳洗妆成的香艳姿容。内中提到的金盆，《韩熙载夜宴图》卷中有类似之器。

Lot 81

明万历五彩龙凤纹葵花式八棱折沿盆

L:36cm

款识：“大明万历年制”六字双行楷书款

备注：旧配木盒

起拍价：RMB150,000

而晚明时的达官显贵们除了浑然一色的金属盆以外还可以拥有更为色彩炫丽，造型优美的瓷盆，便如磁臻⑥这件万历龙凤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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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万历五彩龙凤纹葵花式八棱折沿盆

磁臻第6期拍品

此类万历五彩瓷盆曲折多致的花口、葵口来源又与宋代金属器相关。宋元酒器多有作此葵口者，苏轼还有《黄葵》一诗的：“低昂黄金杯，照耀初日光”便是咏葵口金酒杯之作。

左：南宋杨婕妤《百花图卷》局部之蜀葵，吉林省博物馆藏

右：南宋金葵花盏，江苏金坛水北卫东连出土，常州市金坛区博物馆藏

然本品之特不同在与其为八棱葵口。欲要达此柔美之境在制作时尤为复杂，盆坯不能一次成形，需先分别把八个面用泥板拍平，然后再进行拼接与粘接，如若粘接不实烧制时还会破裂，成品率极低。

故八棱葵口五彩盘存世极少，可见者多为六棱，与本品能参考对比的便是首都博物馆馆藏一件。

明万历五彩人物故事图盆

首都博物馆藏

晚明时期，风雅精致、华靡奢侈的生活格调为贵族富商阶层所热衷。那时的“生活美学”是在于借助于“物”来装点和营造一种审美化、艺术化的日常生活情境，从中获得积极的情感和审美体验。

04 ·清康熙 | 龙纹重回威严态势·

满清得以统治中原康熙皇帝居功至伟，而清代龙纹的纲领式样也是康熙皇确立的。和明早期武力统一全国相类，康熙的龙身也是粗壮雄健的。与明代之龙大有区别的是龙嘴，康熙朝的龙嘴下颚长过上颚，有一种“地包天”的感觉（明代龙嘴的上下颚通常是一样长的）。这一龙嘴特征近宋代而远明代，体现了康熙崇尚汉文化但要明显区别于明代龙纹的意图。

Lot 57

清康熙绿地紫彩暗刻龙纹碗

D:13.3cm

款识：“大清康熙年制”六字双行楷书款

备注：香港苏富比，2010年4月8日，编号1958。

起拍价：RMB300,000

这一下长上短的龙嘴特征还会予人以仰视感。因为按照近大远小的自然透视规律，如若人从下方观龙那么龙之下颚是会出现大于上颚的视觉变形现象的。于是康熙龙之崇高感由此得以生发，这在磁臻6的这件清康熙绿地紫彩暗刻龙纹碗上是可以明显感受到的。

正面龙出现在官窑器上，自明嘉靖伊始，康熙的正面龙亦极威严。磁臻第6期的这件清康熙斗彩赶珠龙凤纹盘便是康熙晚期“安窑”正面龙的精品之作。

Lot 56

清康熙斗彩赶珠龙凤纹盘

D:20.9cm

款识：“大清康熙年制”六字双行楷书款

备注：北京户出。

起拍价：RMB8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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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盘心所绘正面龙为是龙纹中华贵而极具威严的纹饰，亦常用于清代帝王参加吉庆典礼时所穿的礼服之上。

清《康熙朝服像》轴局部，皇帝胸前龙纹便为正面龙纹。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此正面龙之相可类比的是帝后朝服像，此类正式画像皆为正面像。如史料上便有明确记载，乾隆皇帝便不喜欢被画成侧面肖像，他认为侧面只能看到一只耳朵，表示皇帝偏听偏信。

此外，此盘之釉上艳丽的绿、红、黄、紫色斗彩釉与釉下青花交相辉映，五色祥云与正面龙相互衬托，极显辉煌壮阔。

此器外壁还绘一龙一凤遨游盘旋之状，凤尾为清初结合明代羽翼尾与绶带尾两大优美图示融汇而成，是龙凤呈祥这一传统图案在清代的开先河之表率。

05 ·清乾隆 | 盛世的开放与封闭·

乾隆时期是清帝国由盛转衰的历史节点。其盛在于开放与包容。乾隆帝有着积极向传统汉文化学习的一面，在瓷器方面常对永宣官窑进行仿烧，而永宣瓷器中存在的伊斯兰文化元素也十分为这位帝王所喜爱。以至于其并不满足于百分百的模仿，还会汲取其中一个或几个元素进行重新组合，使其既具有临仿对象的特点，同时又有本朝特色，这件清乾隆青花海水云龙纹镗锣洗便是一例。

Lot 31

清乾隆青花海水云龙纹镗锣洗

D:15.4cm

款识：“大清乾隆年制”六字三行篆书款

备注：日本藏家旧藏，旧配木盒。

起拍价：RMB25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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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洗内心绘海水云龙赶珠纹，青花发色为乾隆时期的深艳特征。所绘五爪龙侧身昂首飞升，如起舞状，身下海水翻腾，整体有普天同庆之态，显露乾隆一朝与众不同的官窑龙纹艺术风貌。

更特别的“仿”、“创”之处在于本品的底部纹样。此洗外口沿装饰仰覆如意云贯套纹，胫部一圈饰套勾海石榴纹，可见纹饰曲线优美柔韧，环环相连，且极富永宣时期青花瓷之伊斯兰图案的特点。

明宣德款青花莲瓣纹鸡心碗(碗心)

台北故宫博物院馆藏

明宣德款青花莲瓣纹鸡心碗(碗心)

台北故宫博物院馆藏

可参考的例子还来自成化年间的青花缠枝花纹瓜棱瓶，其肩部和足部上的心形带点辅饰纹样和磁臻6乾隆龙纹镗锣洗胫部纹样基本一致，而成化瓜棱瓶纹样是来自永乐宣德鸡心碗的流变之形是极为明显的。

明成化青花缠枝花纹瓜棱瓶及肩部、足部的海石榴纹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乾隆帝好古嗜器，其治下仿督陶官、工匠不乏大师级人物。他们能于御用的文房器上局部实现仿古而又创新，对这种原初来自西亚外邦的构图结纹美学心领神会，洋为中用，古为今用，显示出宽大的历史胸怀和海纳百川的审美品味。

以上可显现的为乾隆之盛。而乾隆之衰则与等级的森严及封闭性相关，磁臻⑥的这件杂釉彩瓷就甚有代表性。

Lot 34

清乾隆青花地黄彩二龙戏珠纹盘

D:25.2cm

款识：“大清乾隆年制”六字三行篆书款

起拍价：RMB45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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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类蓝地青花黄彩始烧于明宣德御窑，明代嘉、隆、万时甚流行青花地红黄彩再加以矾红彩勾边的器物，清雅配色中弥漫着淡淡的虔诚之意。而至清乾隆时期，青花加黄彩器其上之黄呈浅淡而含有粉质的蛋黄色，再与极具笔触感“透气性”的青花色地搭配之后，展现出一派亮丽丰腴之态。如单观其色便感到其如后宫美人姝丽，让人忍不住生出把玩抚弄之心。但壁上所绘盛世之龙甚是威武雄健，又让人有可远观不可亵玩之畏惧感。如此参差多态下始成就了这特殊的宫廷贵妇气象。

康熙帝平定三藩之乱后，参考前朝，复位礼制，制定出许多详细的内容，包括内廷后宫的各方规定。乾隆一朝对内廷使用瓷器有了更明确的明文规定。据清乾隆《国朝宫史》卷十七“经费—铺宫”记载，内廷对瓷器的使用有明确的规定，皇太后、皇后用里外黄釉器；皇贵妃用黄釉白里器；贵妃、妃用黄地绿龙器；嫔用蓝地黄龙器；贵人用绿地紫龙器；常在用五彩红龙器。

这件清乾隆青花地黄彩二龙戏珠纹盘按规定应为专供嫔一级后宫佳丽使用，等级亦称显赫。

此龙纹制度与杰里米·边沁（Jeremy Bentham，1748—1832年）的全视监狱模式相近而可比。边沁的全视监狱，平面呈正圆形，中心是监视塔。看守用的监视塔处于相对黑暗中，而囚犯则在圆形周边的序列单元囚室中，受到中庭外圈天窗和最外围墙上的窗户的照明。在此特殊的空间和照明安排下，看守在中心可以清楚地观察周边所有囚室中的每个犯人，而囚犯们则很难看清中央的看守。

全视监狱的单元囚室中，面对中央监视塔下跪祈祷的囚徒。源自：N. Harou-Romain, Plan for a Penitentiary (1840)。

在清代龙纹后宫制度上，以颜色和纹饰营造出的上下级权力关系建立了皇帝高大的势位，由此形成了一种类空间化规训和戒律。越高的权位放在越明亮颜色上，且无有龙纹（仿佛囚徒看不见隐身黑暗中的守卫），这些隐性之龙和显性之龙从不同方面建立起一个完备权力构造，呈现中央集权的金字塔构造。

自乾隆帝实行严苛的、极富等级辖制色彩的施政方式后，满清政权在国内统治方面虽屡遇危机但仍能涉险度过。遵从前代制度成为其后皇帝的重要功课，乾隆帝热衷古物加以化裁后创烧新物的传统在道光朝也有延续。

Lot 30

清道光青花云龙纹五管花插

H:30.2cm

起拍价：RMB220,000

流行于两宋的五管瓶与“占景盘”类同，皆为插花之器，传世多有素雅宋瓷之作。乾隆帝仰慕宋人风雅，制青花五管瓶以为宫中陈设器。

清乾隆青花云龙纹五孔环耳花插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至道光朝，此类器物也有烧造，然无论是器物造型还是其上的龙纹图案，凌厉凶悍之气皆有减弱。道光帝恪己修身，在美学品味上近似雍正帝的淡雅内敛，此影响下道光官窑龙纹也有着翩翩守礼佳君子的风度，“软权力”、“规训权力”的特征开始出现。

清道光青花云龙纹五管花插

磁臻第6期拍品

纵观往昔，这例例龙纹体现了一种规训权力的嵌入式特征。它随时代变化，与皇权知识互相蕴含以成”教化“，与抗拒是一体两面，形成了古人的重要伦理学和生存美学。凡此种种，于今之借鉴和提醒便应如福柯所倡导：人生就是一种在生活历程中实现充分自由的游戏，要勇于、敢于且善于逾越各种约束人的自由之界限、禁忌、极限、规范和制度，甚至把逾越本身当作审美创造的基本前提，这种追求自由的逾越风格，才是一种现代人的生存美学。

通过对这些古代统治哲学深入了解，生出“权力之眼”，看出那些依旧残存于今的“政治套路”，这才能使自己的现代生活别有不同的“风格化”，以史为鉴和收藏的意义也便在于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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