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均赋，四韵俱成”注释商兑(转)

  新教材高中《语文》第二册(2000年人教版)对《滕王阁序》中“一言均赋，四韵俱成”二句的注释是：“这两句是说自己。意思是，我的一言都铺陈出来，成为四韵。一言，谦语。赋，铺陈。”这个注释值得商榷，提出来请教于编者和诸位同行。     下面先引录几条注释及译文：     1.《古文观止》①注： 一言均赋：“均赋一言”的倒装。赋，创作。一言，一首诗。四韵俱成：“俱成四韵”的倒装，俱，都。四韵，四个韵，即八句。译文是：“请每人写一首诗，完成八句四韵。”     2.《古代散文选》(中册)②注： ［一言均赋，四韵俱成］一说请众宾作诗，大家都作，我的一首四韵的诗已经写成了。四韵，诗以两语为一韵，这里指他的《滕王阁》诗(诗见本篇《题解》)。均，俱，都是“都”的意思。     3.《考正古文观止》③注： 一言均赋： 谓再申一言以均此意而综结之。四韵俱成：诗两句为一韵，谓八句俱成。译文是：“再申一言以结束上面的意思，就此在末尾做成了一首四韵八句的小诗。”     看来，这两句话历来有异说，而分歧的焦点在于王勃究竟是“说自己”，还是“说别人”。从上面引述的材料看，《古文观止》和《古代散文选》(中册)认为“说别人”，同意“请从宾作诗”一说；而新教材和《考正古文观止》一致，认为“说自己”。那么，究竟怎样注释较为妥贴呢?     笔者认为，《古文观止》和《古代散文选》(中册)的意见应予采纳，而课本注释有失原意，应作修正。     《王子安集》(《四部丛刊》)中，王勃共撰“序”文43篇。从内容上看，只有《续书序》《黄帝八十一难经序》和《四分律宗记序》3篇是“书序”，其余40篇都是宴饮前的祝酒辞，或用于饯行，或用于叙旧，或用于庆典，或用于宴游等场合，都是用来邀饮应酬的讲话。《滕王阁序》正是王勃在都督阎公盛宴上的“祝酒辞”。     反复研读后我们发现，《滕王阁序》这类“祝酒辞”性质的“序”在写法上比较固定：一般都是先叙当时情景，吹捧在场蚌客；再写个人情志，寄托感慨；最后命宾客赋诗，鼓励互相唱和。下面请看几则这类“序”的结尾：     ① 《江宁吴少府宅饯宴序》： 请开齐囿，共泻词源。人赋一言，俱题四韵。     ② 《还冀州别洛下知己府》： 请扬文笔，共记良游。人赋一言，俱成四韵云尔。     ③ 《上巳浮江宴序》： 盍遵清辙，共抒幽襟。俾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一言均赋，六韵齐疏。谁知后来者难，辄以先成为次。     ④ 《越州永兴李明府宅送萧三还齐州序》： 勉酌伤离之酒，具陈感别之辞。各赋一言，俱题六韵。     ⑤ 《秋日宴季处士宅序》： 人赋一言，各申其志。使夫千载之下，四海之中，后之视今，知我咏怀抱于兹日。     ⑥ 《饯宇文明序》： 请命升迁之笔，同抽藻思，共写离怀。     ⑦ 《游山庙序》：盍诗以言志，不以韵数裁焉。     从这些结尾可以看出，这类“序”的邀吟之辞都在最后，且邀请赋诗分有规定和无规定两种。如上述①至④条有具体规定，即都要求赋诗一首，而且必须是“四韵”(八句)或“六韵”(十二句)的诗；而⑤至⑦条则“不以韵数裁焉”，显然，宾客可以不受句数限制，有诗即可，据此，《滕王阁序》既属同类“序”文，又同出王勃之手，其结尾当不二行文惯例，不悖章法文理，“一言均赋，四韵俱成”无疑是王勃对在场宾客的要求，即“说别人”，而决非如课本所注。     至于这两句为何产生歧义，看来与《滕王阁》诗有关。注家认为它是这首七言古诗的序，于是便有“我的一言都铺陈出来，成为四韵”(课本注)之说。其实，这序与诗本无关联，毋庸附会。其一，从内容上看，《滕王阁》诗发思古之幽情，有盛衰无常之感，格调并不高昂，而《滕王阁序》多溢美之辞，有“不坠青云之志”的豪情，二者极不协调，说序为诗序，不可信。其二，从事理上看，滕王阁重修竣工，都督阎公大宴群僚和宾客，时值喜庆之日，所谓“四美具，二难并”，王勃应邀赴宴，怎么会说出“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这等不合时宜的话呢?说诗与序作于同时，不合情理。其三，从文题的嬗变看，诗与序也是无关的。据笔者查考，此序最初文题为《秋日登洪府滕王阁饯别序》(《王子安集注》卷八)，到五代王定保的《唐摭言》(卷五)始称《滕王阁序》，这可能是对原题的简称。后来，明张绍和刊本《王子安集》将其更名为《滕王阁诗序》，但集子里的诗和序并不在一起。诗录在卷二“七言古诗”内，序录在卷五“序”内，而其他诗，赋有“序”者，“序” 并录于诗、赋之前，无一例外。可见，张氏言《滕王阁诗序》实属信口开河，并不能说明二者有联系。另据《王子安集》中“附录”，《唐诗纪事》《丹铅录》皆称《滕王阁记》，亦见诗与序无关。到清初的《古 观止》，又名《滕王阁序》，恢复了《唐摭言》的题名，但删去了文末“请洒潘江，各倾陆海云尔”二句，并迻录《滕王阁》诗于文后，这便把本无联系的诗与序连缀到一起，造成了“诗序合 ”的假象。看来，认为《滕王阁序》是《滕王阁》诗序，纯属古书之谬传所致。明乎此，我们断不能再将序与诗联系起来下注，犯“添字解经”的错误。

那么，“一言均赋，四韵俱成”二句可否改注为：这二句是对众宾客的要求。意思是，请大家都赋一首诗，都写成四韵八句的格式。一言均赋：“均赋一言”的倒装。赋，创作。一言，一首诗。四韵俱成：“俱成四韵”的倒装。俱，都。四韵，四个韵，即八句。     注： ① 《古文观止》： 岳麓书社1988年8月第3版，1995年6月第14次印刷。          ② 《古代散文选》(中册)： 人教社中学语文编辑室选班，人教社1963年7月第1版。          ③ 《考正古文观止》： 鸳湖姚稚翔译注，言文对照，春明书店中华民国三十三年精印本。          *本刊2001年第12期陆精康《〈滕王阁序〉注商》一文中也有关于这两句赋文注释的讨论。读者可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