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校园中创造十分之一的触动”

■本报记者 陈彬

不久前，在南京航空航天大学学生活动中心的一间会议室里，我国第十五届航空航天最高奖——“月桂奖”获得者、中国民航飞行校验中心主任刘清贵正在接受采访。一名飞行技术专业的大一学生向刚刚结束演讲的他问了一个问题：“您觉得我什么时候能驾驶咱们自己的国产大飞机？”

此时，就在这间会议室旁边的活动中心礼堂里，这名学生的本专业同学、南航的数百位师生代表，以及来自南京当地的中学生代表正在聚精会神地聆听另一位演讲人向他们讲述自己心中的航天梦。

这里正在举行的是“致未来·C-Talk”公益性科技演讲大会（以下简称C-Talk）第14期活动，这是该活动第一次走进高校。

“一拍即合”的合作

作为一项面向未来科技跨界融合创新研究、聚焦未来空天技术创新应用的系列公益性科技演讲活动，C-Talk由中国商飞公司北京民用飞机技术研究中心于4年前发起，中国航空研究院、中国民航科学技术研究院、上海适航审定中心、中国科学技术发展战略研究院等机构联合出品。

每期活动中，C-Talk会邀请12位前沿领域的科技主讲人，以舞台演讲的形式向公众讲述中国制造、中国建造和中国创造的现状和科技发展趋势，展示中国科技工作者围绕科学技术不断向深度和广度进军的脚步。

显然，这是一项旨在启迪国内科学素养、弘扬爱国精神的活动。也正因如此，其诞生至今举办的13期活动，已经吸引了150多位科技英才参与其中，并取得了很好的社会效果。

也正是源于其自带的“科技”属性，C-Talk对演讲场地的选择非常慎重，并始终强调要“融入科研场景”。

“位于北京昌平的中国商飞北京民用飞机技术研究中心是C-Talk的主会场，但随着活动的开展，我们开始带领科技主讲人融入更多科研实践现场。”接受《中国科学报》采访时，C-Talk独家支持单位——上海瀚海检测技术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张庆说。

这些年C-Talk虽然一直坚持“走出去”，但作为提升科学素养重要目标人群的大学生，却一直没有在校园实现与这些科技主讲人的“面对面”交流。为此，C-Talk一直在尝试探索一条与高校合作的途径。

就在他们为此努力的同时，距离北京千里之外的古都南京，南京航空航天大学也在思考一个类似的问题。

“作为一所行业特色高校，我们主要的任务就是为国培养优秀的航空航天人才。而鉴于该领域对于我国综合国力提升的重要作用，如何提升学生的科学素养和家国情怀，这是我们特别需要考虑的一个问题。”南航党委书记郑永安说。

为此，南航一直在探索通过各种形式提升学生的相关素养——从校园环境建设到举办各种活动。在此过程中，南航丰富的校友资源给了他们很大帮助。

“多年来，从南航走出了一大批我国航空航天领域的优秀人才，其中就包括一批‘国之重器’的总设计师。”中国工程院院士、南航校长单忠德告诉《中国科学报》，基于此，2018年该校组织C919大型客机总设计师吴光辉、AG600水陆两栖飞机总设计师黄领才、直-10和直-19武装直升机总设计师吴希明等5位“校友总师”，集体为南航学子上了一堂“思政课”。

“那次活动效果出奇地好。”郑永安回忆，当时在讲座的间隙，很多学生根本不离开座位，“因为只要一离开，座位就没了”。

“这说明一个问题——给学生们上课，空谈是没用的。你必须让他实打实地看到自己的榜样就在眼前。”有了这次成功经验，南航开始越来越多地邀请校友和行业精英走进校园，以“面对面”形式为学生树立更多“优质榜样”。恰在此时，他们获悉了C-Talk想走进大学校园的意愿。

双方不谋而合。

价值在于“细节”

在演讲中，出现在南航师生眼前的科技主讲人可谓“星光熠熠”——中国直升机设计研究所副所长、国产大型民用直升机AC313总设计师徐朝梁，霍尼韦尔航空航天集团亚太区总裁徐军，中国航发沈阳发动机研究所副总设计师刘太秋，中国科学院软件研究所副总工程师张振峰……

然而，面对台下的大学生和中学生，这些“业界大咖”能不能把“课”讲好呢？

《中国科学报》记者询问了几位现场的学生，他们的回答中出现最多的一个词是“实在”。正如一位学生所言，“他们就是在讲自己的事情，没有修饰，实实在在的”。

让这名学生感触最深的是徐朝梁讲述的一段往事。

徐朝梁主持研发的国产AC313大型民用直升机，其主要目标是摆脱我国高原地区救援任务中无直升机可用的困境。而老一辈专家曾经对高原直升机的性能作了典型定义——高温环境下，要能在海拔4500米处起飞、随带600公斤载荷飞行600公里、巡航高度达到5500米、最大升限达到6000米。

这是AC313项目取得成果必须迈过的坎，研发团队也立下了要在首飞时“飞越唐古拉山，飞向世界屋脊”的承诺，而2010年的八九月间，正是他们实现诺言的时候。

“那年的9月18日是注定不平凡的日子。”徐朝梁在演讲中说，那一天，AC313要在首飞中跨越珠峰。当天一早，当众人来到海拔5200米的大本营，等待飞机实现这一壮举时，珠峰却被浓雾笼罩，当地藏民说，有人蹲守半个月都见不到一次珠峰。然而就在众人“灰心”之际，漫天雾气却悄然散去。随之，前方传来AC313即将到达的信息。

“10点08分，我们看到AC313由远而近，‘款款而来’。10点09分，AC313以非常好的角度叠放在珠峰这幅超美的画卷中，我们感谢大自然的恩赐，给了我们千载难逢的机会，成就了AC313和珠峰极其珍贵的汇聚瞬间。这么说一点都不为过。”徐朝梁说。

言罢，台下掌声一片。

在整场演讲中，这类感人的细节并不在少数。张庆直言，C-Talk的价值就在于此。

“必须承认，对于大学生和中学生来说，一些主讲人的演讲内容太专业，一定还有很多内容是学生们很难听懂的，但这并不重要。”他说，因为即便如此，学生也能通过这些感人细节，对科研人员的工作产生一些认知。

“如果你不和他们说，他们完全不知道，但你告诉他们了，就可能会在他们的内心产生一些触动。”张庆说，哪怕所有学生中只有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的人能产生这样的触动，都有可能改变其人生志向，让其从此走上科研报国之路。

“我们的价值就是在校园中创造出这样的‘触动’，即便只有一名学生。”

平台和合作模式是否足够

在开幕式致辞中，郑永安说他曾十分好奇“C-Talk”中的“C”代表的意义是什么。经过向主办方询问，他得知这个“C”代表的是中国（China），而当他说出这一答案时，现场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在台上，虽然科技主讲人的主题各有不同，但有一点却是共通的——在内容中均浸透着深厚的家国情怀。

比如，作为有着40多年飞行经验的功勋机长，刘清贵首次参加C-Talk演讲，南航专门组织了该校飞行技术专业的学生集体聆听他的演讲。这些学生未来很有可能继承刘清贵的事业，成为我国新一代的飞机驾驶员，乃至机长。

为了能更好地给这些“后生晚辈”讲好课，十几分钟的演讲稿刘清贵修改了十几遍。最后，他将一个好机长的要求分为了七个方面——要是一块能力过硬的“合金钢”、要是一位风险控制专家、要是一位懂得心理的人因控制专家……

除此之外，他告诉学生们，优秀的机长首先应该胸怀祖国、放眼世界，将自己的命运和国家、人民的利益结合起来。“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从大处着眼，从小处着手，始终有用不完的劲儿。”

也正是有了这样的感召，文章开头的那名学生才问出了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问题。

“此次与C-Talk的合作也给了我们一些启示。” 单忠德表示，高校提升学生综合素养的核心和基础，依然是对学生进行爱国主义和家国情怀的培养。但这不应该是高校单方面的责任，而且高校也难以单方面承担。

“这是学校与企业、社会机构共同的责任。”单忠德说，更重要的是，企业、研究机构和社会组织在这方面有着海量的优质资源，而我们是否创造出了足够的平台和合作模式，将这些资源引入校园中，这是需要高校认真思考的问题。

此时，刘清贵的演讲已临近结束。他请在场的所有飞行技术专业学生起立，在这位“老机长”的领读下，一群未来“机长”的洪亮声音响彻整个会场——

“未来的机长应该是块‘合金钢’；未来的机长应该是个风险控制专家；未来的机长应该是根‘避雷针’；未来的机长应该是个‘企业家’；未来的机长应该是个敬畏底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