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的喜欢

62.

  「我不能理解啊，米迦尔。」天使有时总会迷茫的对着自己的半魂倾诉道：「父神是讨厌我吗？但是我明明没做错什么......我完美地完成了那些交代下来的事情，甚至帮助父神更好的治理......但是，父神却好像总会对我感到......不满？」

  金发的半魂眨着眼，似乎有些无奈地轻声叹息，抬起的手摸着天使无暇的脸庞，平静的微笑着：「......这样的米迦勒，比起我更像个孩子呢。」

  「不是讨厌喔......只是，你们太相似了，却又不一样而已——让没有感情的、全知全能的父神无法掌控，有了连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恐惧』。」

◆

  紧缩的蓝眸中带着不敢置信的光彩，米迦尔在震惊的同时，也不懂为什么这个此刻正假装挟持了他的人类，会告诉他优一郎的事情，明明先前还抵死不愿意说出口的，是什么让她改变了主意？是因为他们三个要去市政府的关系，所以情愿赌一把吗？

  「如果放你们过去了，包括百夜优一郎在内的所有人都会被杀......所以，拜托不要去。」

  「......为什么要相信我？」

  米迦尔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嗫嚅着唇将疑惑问出了口，略显警惕地看着眸光闪烁不定的相原相子，凭借着面前尘土微扬，以及周围的纷杂，这点程度的音量还不至于被拉库斯和雷奈他们发现。

  相原相子犹豫了片刻，就像是在思考着些什么一样，抿了抿唇后才又缓缓地几乎只做着嘴型的说：「你......你把我们的新人称做『小优』，我想对这个赌一把。」

  正如米迦尔所想，相原确实是想在这之上赌赌看，她不能眼睁睁地放吸血鬼前往支援市政府的贵族，因为她的长官和同伴们都在那里，如果米迦尔说的全是真的，那么他和那个名叫百夜优一郎的新晋队员关系匪浅，既然如此，那米迦尔就不能让其他吸血鬼去市政府支援，因为那会使优一郎陷入危险。

  虽然有点卑鄙，完全是在利用米迦尔对于优一郎的这份心意，但是相原深知她只能这么做，于是压低了心里的愧疚，沉沉的说：「呐，保护优一郎吧，不要让吸血鬼们去市政府，把我——」

  米迦尔半瞇起眼，注视着相原嗫嚅的唇，蓝眸闪过一丝动摇，但随后下一秒，他眨眼间反跩住了相原持刀抵住自己脖子的手腕，就像是趁她不备时反过来抓住了她似的，手指收紧用力一握，伴随着清脆的骨裂声，眼前的人瞬间发出了一声满溢着痛苦的惨叫。

  多数的人类觉得相原的赌博过于冒险，但是转念一想，如果她什么都不说，这些吸血鬼必定会是前往市政府，那确实是不如赌一把，赌米迦尔对于优一郎的在乎，赌他不会让更多的吸血鬼去支援市政府那里，避免优一郎受伤甚至死去，但事实上也有可能米迦尔根本不在乎，只要他想的话，他其实也可以让吸血鬼不准伤害优一郎，他有这个实力去要求保下一个人类，就算拉库斯和雷奈觉得优一郎是个危险的存在，但他们实际上根本管不了太多。

  所以，这其实相当冒险，因此相原相子才会多补一句「保护优一郎吧」，或许不只是出自想要保护同伴的想法而已。

  「我才想怎么突然直接就捏碎手腕了......」拉库斯几乎是嘀咕的说，毕竟和米迦尔出的任务更多的都是消灭约翰四骑士，然后将那些被拯救的人类们圈养起来，而就算接到了像刚才那样抓捕人类的任务中，也很少出手，不过那基本也是因为他不吸人类的血。

  而米迦尔当时会毫不犹豫似的捏碎一个人类的手腕，在他们看来也蛮稀奇的。

  优一郎见状，稍微蹙了下眉，但他其实只是对于相原拿他当说服米迦尔的筹码，以及她手中的那把小刀确实的划开了米迦尔的皮肤的这几点感到有点不满，不过相原所做的也是情有可原，所以还是放缓了神情。

  更何况......就算想要抱怨一下，对方也早就已经不在了。

  优一郎恍惚了下，讽刺般的扯了扯嘴角——然后重新意识到所谓的同伴，又是多么的容易消失在自己的面前。

  「哦哦——把手都捏碎了啊......下手真狠。」

  拉库斯似乎颇为感叹似的吹了吹了声口哨，那声骨裂的脆响对他们吸血鬼来说真的是格外清晰，而相原朝后踉跄了几步，然后跌坐在地面上，死死抱住了自己的手，即便压抑着也无法掩去嘴角溢出的痛苦呻吟。

  「其他人都自杀了，可是妳却没有那么做，厚颜无耻的苟活下来想要逃跑......」米迦尔的声音没有半点起伏，冰冷的好似机器般无机质，幽深的蓝眸中好像谁的身影都没有倒映出来，只是一片黑暗，冷冽的继续道：「仅是这样，妳就已经背叛同伴了。」

  「唔、唔呜......」

  相原的抱住自己受了伤的手，因为太痛了，虽然鬼咒的力量正在让她的伤势逐渐愈合，碎骨在重新凝聚生长，但生理的泪水还是不受控制的聚积在眼角，死死的咬着牙像是愤怒又后悔，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恐惧。

  「也就是说，妳不想死，对吧？」背对着两个吸血鬼尽责的收集「情报」的米迦尔微微偏了下头，「那就把情报告诉我，出卖同伴——袭击这里的人类现在在哪里？」

  相原用那双含泪的眼睛似是犹豫的瞥了眼拉库斯和雷奈，然后转向了米迦尔，像是下定决心了一般放声将自己内心的话大喊了出来：「我......我不想死！不要杀我！！」

  砰！米迦尔抬起腿毫不客气地将人给踢了出去，而被踢飞得相原摔在地上，偏头咳出了一口血后，又是一阵剧烈的猛咳声，连爬都爬不起来，只能勉强用手臂的部分支撑起上半身。

  米迦尔似乎有些不耐烦般的催促着：「不想死就快说。」

  「......如果我告诉你，你就不会杀我了吗？」

  「......没错，只要妳全部说出来。」

  看着一人一吸血鬼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演了起来，君月想到筱娅和三叶时不时就会搞起来的小剧场，那演戏的样子和现在这段记忆中的相原相子及米迦尔真的是天差地别，不过想当然也是因为当时的情况所逼，相原面上浮现的恐惧其实是源自于他们这些吸血鬼会去市政府杀害她的同伴，但却被拉库斯和雷奈认为是因害怕他们而造成的恐惧。

  在那时简直能算是美好的误会了吧，但这也是因为吸血鬼自身的傲慢。

  米迦尔的力道并没有很重，控制得很好，这只是为了让逼问出来的情报更具备说服力与信任度，适当的拷问都是必要的，上演了这样一场戏码自然是为了不让吸血鬼们前往名古屋市政府，所以在毫无疑惑的目光下，相原相子确实说出了虚假的情报。

  「日、日本帝鬼军部队五十人，正打算袭击机动车博物馆，准备杀死贵族赛因‧林都！！」

  赛因‧林都？米迦尔微微挑眉，他不知道这贵族是谁，但想必这个人类不会随便说出一个名字，顿了下，他还是偏头看向了后方两个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的吸血鬼。

  「赛因‧林都是谁？」半点也没有身为吸血鬼居然比人类还不清楚贵族的名字的心虚，米迦尔朝着拉库斯和雷奈，坦然地问了，「你们认识？」

  「你居然不知道？他是第十七位的始祖大人喔。」

  拉库斯似乎略显讶异的瞥了眼米迦尔，但想想米迦尔的身边在执行任务时虽然不缺少贵族的陪同，但基本上是费里德或是克罗里这两位，而且第十七位贵族有十七个，以米迦尔的身分来说，他懒得去知道也是很正常的，毕竟只要米迦尔成了完全的吸血鬼，那他的地位就已经到了第八或第九位始祖，只要活的时间一久，他就会有相匹敌的力量。

  「......没想到连贵族的名字和所在地都暴露了。」听着相原口中的情报，雷奈沉沉的道：「终于发展成这种糟糕的局面了吗......？」

  「要不要去救援？」

  「既然都已经知道了，不去不行吧。」雷奈无视了拉库斯抱怨着「好远啊」之类的话，迳自的准备登上不远处降落的CH-47，动身前往博物馆，也不忘对着还滞留在原地的两个同僚说道：「走吧，米迦，拉库斯。」

  米迦尔看着雷奈和拉库斯的背影，微微偏过头，看向了倒在地上的年轻女人，明明是那样狼狈，疲惫又全身疼痛，但是她的脸上却露出了放松的神情，让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才好，微微蹙起的眉宇只透着几分复杂和歉疚，他这样干脆的伤害对方，是要让她更加可信，减少怀疑，而明明他是这样不喜欢日本帝鬼军的人，但是这样的心情却还是有些不受控制的在心里蔓延。

  「......很顺利呢。」相原放松的扯了扯嘴角，眉眼温和的看向了米迦尔，望入那双幽深的蓝眸中，平静的说：「但是最后......再听我一个请求吧。」

  米迦尔没有说话，只是垂下眼睑，安静地注视着相原，他隐隐约约已经猜出了这个人的请求是什么了。

  「——杀了......我吧。」

  「果然啊......」

  毫不意外的听到了这句话，在场之中最了解相原的红莲，以及同样认识几年的鸣海，他们纷纷露出了无奈又感叹的表情，无奈的是他们都知道相原会这么要求的原因是什么，感叹的是她是对着米迦尔请求死亡。

  在那时，遗忘了在东欧的事情的米迦尔，是认定了自己并没有杀过人类的，也就是说，他会认为相原相子是他杀掉的第一个人类，而在那一刻，他或许会认为自己没有脸去面对唯一的家人了。

  让人感到悲哀又可笑的是，米迦尔不愿意杀人类，但却会有人类对着他寻求解脱(死亡)，这或许也是他不想接近人类的原因吧，更不想要看到总有一天，最爱的家人也会对着他说出这样的话。

  筱娅队的几人看着相原那副平静的样子，红棕的双眸宁静的仰望着天空，却又能感觉到她周围那死寂又悲哀的情感，先前对方因为死去的八个同伴而自责悔恨到落泪的样子，似乎又浮现在了面前。

  月鬼组的人都非常重视同伴的存在，这或许是因为身为月鬼组领导者的一濑红莲的关系，加上是身处这样的世界，同伴们成为了他们不可或缺的家人、朋友甚至是恋人和伴侣，所以月鬼组也比其他日本帝鬼军的部队要来的团结默契，更何况加入的人每个都是精英，基本上和涩谷本队的地位并没有差很多。

  只是涩谷本队是柊家的部队，而月鬼组是属于一濑红莲的部队，前者相较后者人数更多。

  米迦尔重新看着相原相子那平静的对他求死的样子，不由得垂下了眼睑，而优一郎似乎是注意到了身边的吸血鬼有点不对劲的情绪，只是收紧了手指的力道，一瞬不瞬的注视着那影像中的米迦尔。

  米迦尔听到这句话后，恍惚间只觉得自己似乎也曾在哪里听过相似的话，但是他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难以言喻的微妙恐惧和交揉了哀伤与绝望的感受在内心如迷蒙垄罩的烟雾般，很快又消散了。

  「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她的部下、同伴们都死了，虽然先前才被作为长官的一濑红莲吩咐过活下去，但本来她就已经非常自责在讨伐贵族时让八个同伴牺牲，而现在赶来汇合的、以及她幸存的同伴们也都死了，在她的命令下已经自尽，她真的不觉得自己还有脸继续活着。

  相原几乎称得上死寂的声音让米迦尔的眸光微微闪动，偏头望去是那些她已经死去的同伴们逐渐冰凉的身体，一看她因为这些人的死去而意图寻死，就让米迦尔感到有些焦躁和不满——仿佛看到了过去失去了家人后，成为了吸血鬼，企图自杀的自己。

  想要就这样死去解脱吗？明明还有其他的同伴们，明明才说过其他同伴正前往市政府，明明真正快一无所有的是他才对——他已经只剩下将优一郎从帝鬼军手里救出来的这个愿望了，他已经只剩下优一郎了。

  这是他唯一活下去的意义。

  「......少狂妄了，人类。」米迦尔转过身，冷漠的抛下了话语，「想死就自己去死吧。」

  「我不能自杀......我要是自杀了，所说的情报会被怀疑的，但如果是你杀了我......」相原非常清楚，也抱持了这份觉悟，虽然对死在吸血鬼的手中稍微让她感到了微妙的情绪，但是如果是这个吸血鬼的话......

  前方的拉库斯注意到了后方的米迦尔没有跟上来，转过身望着米迦尔也不知道是伫足在原地思考什么，只得出声喊道：「喂，米迦——不快点跟上来就抛下你了喔——！」

  雷奈也停了下来，偏头看向了米迦尔，以及那个好似死了一般躺在地上的相原，淡然的补了一句，「把那个人类也带上，米迦。」

  相原愣了下，而米迦尔相前的步伐也跟着停顿，沉默了下后，他才缓缓地说：「......她应该已经没用了。」

  「还有用，其他情报也......」雷奈一边说着，才准备转身继续向运输机的方向移动时，眼角余光注意到了米迦尔身后的异状，不由得一愣，「啊、喂！」

  相原相子身子不稳的站了起来，那似乎已经修复了大半的手掌上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长弓型的鬼咒武器，红棕的眸子闪烁着自暴自弃、失去一切希望般的狠绝，搭上的箭矢对准了毫无防备的米迦尔的背后。

  亏他当时还稍微慌了一下......雷奈有点不满的想，但是现在知道相原根本不可能杀了米迦尔，只是想藉米迦尔的手来自杀，以免更多的拷问会使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优一郎看着米迦尔被箭矢对准的瞬间，身体稍微绷紧了瞬间，但是想到相原应该不会伤害米迦尔后，又缓缓地放松了下来，只是在这一刻，他也多少意识到相原相子是怎么死的了。

  米迦......一定会自责的吧。他想，虽然他这个家人总是说讨厌人类、讨厌日本帝鬼军，但是真正去伤害了的话，却又会忍不住感到愧疚——米迦尔的心虽然好似被冰封了，还缠上了荆棘，但内部还是那样的柔软。

  而当那荆棘攀绕时，都会划伤那柔软的内心。

  「够了！反正最后你们都打算杀了我吧！？」相原相子如同忍耐到一个极限而崩溃般的露出了疯狂的神情，「与其被杀还不如拉上一个垫背的......！！」

  翠绿的箭矢射出，擦过了米迦尔的发丝，在拉库斯、雷奈及米迦尔之间轰出了巨响，炸开的尘土和碎石遮挡住了视线，那是刚才直接毁了一架CH-47的鬼咒武器。

  「......笨蛋吧。」

  米迦尔握紧了剑柄，扭过身子的同时拔剑一挥，伴随着弧形的红光狠狠砍上了相原的身体，让后者的嘴角顿时涌出了血，瞳孔紧缩，但嘴角却不由自主地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太好了。」她嗫嚅着唇，极轻的吐露出了最后的话语，「谢谢。」

  没有感受到过多的痛苦，砰咚一声，相原相子已经没有了声息，鲜血在地面上不断扩散，米迦尔看着那隐隐含笑的脸庞，握住剑的手忍不住又收紧了些。

  杀掉了......他想，他终于还是杀掉了人类......但是这个人是日本帝鬼军的人，是利用了优一郎的组织，就算杀掉了......杀掉......

  ——但是，这个人类跟我道谢了。

  「......这算什么......」他有些迷茫而恍惚，自嘲而悲哀的扯了扯嘴角，「别跟我道谢啊......」

  ——这种事情，到底有什么是值得被感谢的......？

  人类们不由得沉默的看着相原含笑着死去的样子，一时间情绪都显得格外复杂，他们能感受到米迦尔内心的挣扎，就算说服自己相原相子所属的是利用的心爱的家人的组织，但是柔软的那一部份内心却又忍不住因对方的行动与意志而产生动摇。

  如果说米迦尔能够对他人更狠一些的话，或许就不会对敌人产生更多的情绪了。

  在这之前就已经多少猜出了结局的红莲和鸣海都无声的叹了口气，确实如果是在即将被拷问的情况下，与其经受痛苦并承担可能会说出同伴的情报的风险，不如直接选择自杀，这也是因为他们这些月鬼组的人每次在上战场时，都会在齿槽里装上小小的毒药的原因。

  如果没有毒药，或是被敌人发现并阻止的话，能够杀了他们的就是隐藏于暗处的同伴了。

  与一突然就想到了，在对付卢考勒的时候，深夜对他的指导——狙击手要在同伴被敌人抓住，并遭到拷问之前，杀了他们。

  某方面来说，为了不让同伴们亲手杀了自己，背负着难以忍受的罪恶感，他们都会不约而同的选择在被发现之前自尽，或是借助敌人的手自杀死去。

  就像相原相子一样。

  「——那是相原自己的选择。」

  红莲突兀的一句话让本来也忍不住沉浸在情绪中的米迦尔愣了下，茫然地眨了下红眸，望向了那个黑发的男人，却见到对方认真又肃穆的看着自己。

  「......什么？」

  「中佐的意思是，那是相原的选择，和你无关。」一边的鸣海平静的看着米迦尔，重复了一次，「所以你并没有自责的必要，倒不如说是你免除了相原的痛苦。」

  米迦尔张了张嘴，抿了下唇后小声的嘟哝道：「......我才没有自责。」

  虽然只和相原说了几句话，但依然也是月鬼组的同伴，于是本来还因对方的死去而感到有些难受，但优一郎听到了米迦尔抱怨似的嘀咕后，又觉得有点好笑。

  「米迦，你也有这么别扭的时候啊。」

  「......小优你才没有资格说我吧。」

  听到这些对话，筱娅和三叶对视了一眼，在君月嫌弃的目光下露出了微妙的笑容——果然是被传染了傲娇吧。

  ——TBC——

  是對其他人都不怎麼坦率的傲嬌（什

  米迦和相原也算是夠有默契的了（？）相互配合讓拉庫斯和雷奈相信假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