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出台政策两年，日本加班文化改善了吗？

特约作者 / 苏菲

长久以来，「日本是加班地狱」「在日本到了下班时间走不了」「日本过劳死现象普遍」仿佛已经成为很多人的共识。

直到2019年4月，日本厚生劳动省施行了《改正劳动基准法》。

新的法律中规定了劳动时间的上限：原则上加班时间不得超过每月45小时以及每年合计360小时。对于每年带薪休假超过10天以上的劳动者，公司有义务催促其使用带薪假，并不得少于5天。

该法律还规定，如果雇佣者使得哪怕一位劳动者每月加班100小时以上，或者没有按规定强制休带薪假，则将面临惩罚，最严重者可能会有长达半年的有期徒刑或最高达30万日元的罚金。

此法律一出，日本的各个企业，尤其是大公司们纷纷进行劳动时间改革，一时间「公司不让加班」「到点全楼层关灯」也成了在日华人们之间的八卦。

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两年，日本加班文化还像我们从前印象中的那样严重吗？劳动法的实施是真的带来了改善，还是依旧让很多企业有空子可钻呢？

今天我们就来解读一下日本厚生劳动省的调研数据，一寻其中真相吧。

好消息：加班最猛的那批人，工作时间有所改善

根据日本厚劳省提供的数据，每周工作60小时以上的从业者比例从2000年的13%下降到2020年的5.6%，相当于减少了一半以上。而这些人的平均劳动时间从2013年的1963降到了1811小时。

每周工作60小时，或者每年工作1811小时是什么概念呢？

我们经常说的「996」相当于每周工作6 x 12 = 72小时。2021年除去法定假期约10天与52个星期天以外严格执行996的话，每年工作时间大概3000多个小时。

仔细观察图中趋势，会发现在2019到2020年期间，无论是长时间劳动者的比例还是工作时间减少的幅度，都比前几年大得多，这说明《改正劳动基准法》还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但是这个数字是完全准确的吗？

其实我们可以对其留有一定的怀疑。

原因很简单：企业提供的工作时间数据有可能是与真实情况有一定偏差的。

比如为了逃过超时惩罚而让员工按时打卡，打卡后继续工作（或者企业不明示，而员工自行这么做）。再加上2020年很多企业实施远程工作，员工在家中24小时随叫随到，因此难以计算实际工作时间。

我们可以说，这个统计数字反映了长时间劳动者工作时间的大概情况。实际工作时间很可能比数据略高，但应该不至于太过离谱。

另外，我们也要注意这只是「长时间劳动者」群体的情况，并不是全部劳动者的平均值。

坏消息：请带薪假仍旧是个难题

根据统计，可以完全享受双休日和带薪休假的人在2019到2020年间分别增加了7.8%和2.6%。

情况有所改善，但同时也依旧有接近一半的人周末时不时需要加班，大部分人也没法用掉所有的带薪假。

带薪假用不掉的问题是我身边很多朋友也在头疼的事情。很多人拥有的假期额度充足，公司和上司也允许请假，但苦于项目实在是放不开，走了就没人管。出于对工作的责任心，大家很难去主动请假。

另一个影响因素是新冠疫情，不少公司实施在家工作后，员工不用早起坐车去上班，在家里想休息的时候也不太有人管，工作形态很接近自由职业者，对带薪假的渴望就降低了，也不怎么请了。

什么样的行业和公司劳动时间更长？

最后，来看看与我们每个人息息相关的问题：

该如何选择行业和公司，才能尽量避免成为「长时间劳动者」？

1. IT和金融其实很「白」

在日语中，人们会把工作没那么累，福利好的公司称为「白公司」，与「黑公司」相对应。

在厚劳省的调研中给出了不同行业中长时间劳动者所占的比例，结果也许有一些反直觉，大家普遍觉得似乎很忙的IT行业（情报通信）和金融行业的高强度劳动者占比都很低。

运输业、建筑建设行业、饮食酒店行业、教育行业的长时间劳动者占比很高。尤其是运输业，比其他行业都高了一大截。

饮食酒店行业近年改善比较明显，但无法忽视新冠疫情给这个行业的影响，劳动时间缩短可能之是暂时的。

以上行业劳动时间长的一个主要原因可能是体力劳动者居多。建筑工人、卡车司机、餐饮服务员较差的工作环境拉了后腿。

制造业、IT行业、服务行业基本在同一水准，可以理解为纯白领行业的平均水平。而金融保险行业的长时间劳动者居然比其他行业都低一个等级，和医疗福祉行业差不多相当。

2. 同一行业，公司越大越「白」

按照不同的企业规模来看长时间劳动者的占比，可以发现随着公司规模增大，长时间劳动者也随之减少。（2020年结果可能有疫情影响，此处主要分析三年的综合结果）

这一结果很好理解：公司越小，为数不多的员工就要分担越多的工作来维持运转，最好的例子就是创业公司；而公司越大，员工越可以各司其职，甚至部分人划划水也不会造成太严重的结果。

另外，大公司中上市公司更多，较重视自己的声誉和大多数员工的工作体验，所以对改善员工加班问题、提高员工福利也较为重视。

通过以上种种数据的分析，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

在《改正劳动基准法》推行后，日本公司员工的加班情况得到了一定的改善。而身处大公司和正确的行业，会更容易享受到这种改善。

在网络上，我们经常倾向于去参考个人真实体验的分享，但这些分享可能会造成一定的认知误差。比如身处大公司的人数量本来就比较少，心怀不满的人往往会比满意的人更积极发声等等。

出于这些原因，有时我们看到的信息并不一定能正确指导自己在特定情况下的选择。这时候，建议大家去寻找一些统计数据来分析，再佐以出于各种立场的声音，可以得到相对来说更加全面客观的答案。

作者：苏菲，2010年赴日，东京大学修士课程毕业后就职于日本IT公司，现居东京，为自由撰稿人。

（数据来源：https://www.mhlw.go.jp/content/000611834.pd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