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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乌萨斯

2024-01-19 22:39|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维特,春天来临了吗?

我不知道,老朋友。也许吧。

今年的春天会来得稍早一些,不过我的天灾信使说,受北方某场强烈的天灾影响,也许过段日子,还会降温。

也许我们还会回到冬天。

我们都不喜欢冬天,对吧?

也许我该戒酒了……不该再用酒精对抗冬天。那只是一种麻痹,喝醉了,还是会冻伤的。

但冬天不会长久。

只是一场灾难的余波罢了。

 

黯淡无光。

没有星辰的夜晚。

多少次,行走在这样暗夜里。

内卫从不会恐惧,内卫带来恐惧,内卫即是恐惧。

但人会有念想。

当双月从地平线的这端升起又复落下,当风雪肆虐又复止息,当面罩外的风光从乌萨斯北境的雪原转换到南方遍野的松心百合。那被称为“皇帝的利刃”的装置见证着,帝国百年的兴衰。

历史,一声长叹。

 

1

我出生在乌萨斯北境的一座秘密城市中。它不被标记在乌萨斯广大版图的任何一个角落,它唯有一个同北境风雪一样冰冷的名字——“阿尔扎马斯-16”。

同炎国的玉门相似,这是一座为战争设计的要塞城市。它是温迪戈军团与战争术士集群的前哨。城市的居民习惯于聆听深夜里沉默的行军,或是风雪中夹杂的可怖厉号。

 

萨米与乌萨斯以北,萨尔贡以南,那些人类尚未踏足的土地……

邪魔,精怪,它们是否是寻常的生物都未可知,它们比建立已久的当今诸国更加古老。

因“所知”而强大,人类对抗它们已有许久,然却只有陆上诸国知识权力的顶点才能看见泰拉大地境外风景,民间则以故事与传说的形式将这种恐惧代代相传。

……直到如今。

人已经可以主宰自己的国度。

南部的焚风热土,古老的萨尔贡王与强大的怯薛一拍即合,梦魇的可汗决意征服人类文明尚未探索过的土地。号角声远,永恒军团与梦魇的王帐一同没入炽热的黄沙。大军的长旗不曾归来,但也再没有任何非人的威胁胆敢踏入萨尔贡文明的国土。

泰拉北境的因非冰原,萨米用无数巫术和牺牲造就了雪祀。暴风雪呼啸,一代又一代的女巫在对抗境外之敌的过程中迷失了自我。

而乌萨斯用最强大的少数精锐撕碎了它们。身着重甲的温迪戈与精锐的战争术师,帝国强大的武力将邪异斩杀屠戮。

帝国野心勃勃,帝国的野心驱动着帝国进步神速。乌萨斯的军队撕碎了它们,并在利用那些非人之物残留下的力量碎片。

这即是我们,“皇帝的利刃”。

 

温迪戈,他们是帝国军旅中不为常人所知的传奇。

那头顶鹿角的魁梧族长率领族裔,裹挟着从卡兹戴尔一路吹来的硝烟,谒见彼时的乌萨斯皇帝瓦西里耶维奇。传说皇帝亲自设宴为温迪戈接风洗尘,在宴会半途便驱走与会文臣,从袍下摸出一瓶烈酒与博卓卡斯替分享。

而自温迪戈军团建立,乌萨斯有了足以盘剥邪魔的强大手腕。脱胎于某个狂人的奇想,将这陨落的邪异铸为“皇帝的利刃”的方案亦提上了日程。

顶尖的炼金术师奉上“容器”的蓝图,记载邪魔能力与尝试驯化的秘辛从旧时代的故纸堆里被发掘,以及无数的受试者,用被污染的尸骨为后来者铺平道路。在那个伟大的时代,在皇帝的无上威光与迅猛进步的帝国科技下,哪怕是再桀骜的邪异,既已陨落,也要屈膝。

同样,我们这些已决意为帝国献出一切的将士,当明白自己的腐朽的残躯能再次成为令一切敌人胆寒的利刃,喜悦,这荣光如同重获新生。

 

皇帝的利刃从不缺乏新鲜的血液。我的家族,如同这个国家许许多多的乌萨斯人一样,世代镇守在祖国的背景,用手中的刀枪提防着潜匿在文明以外的邪魔。

教育、礼仪、军事训练,我出生以来就接受了一个军事起家的贵族应受的所有训练。前半生,我在先皇麾下战斗,作为一名普通的乌萨斯将官。我会为皇帝高呼万岁,我会向敌人无所畏惧地发起冲锋,我会将我的爱与光荣全权交托给乌萨斯,我的祖国。

一将功成万骨枯,尸山血海中幸存下来的爱国之人,北原边境的出身,让我进入了一份秘密的黑色名单。

 

在启程去往圣骏堡之前,父亲为我送行。彼时的他已经卧床不起,与邪魔的争斗对他的生命产生了不可逆转的侵蚀,北原长年凛冽的寒冷又彻底毁坏了他的健康。但他仍强撑着坐起来,为这永别献上他的致辞。

“你会去圣骏堡的,对吗, 你迟早会去到那座伟大的城市去的。”他的声音沙哑,但热烈。

“把我身体的一部分带走吧。我的肉体在征战中四分五裂,饱受摧残,但唯有这一截血肉,是我以自己的意志分离出去的。”他挥刀斩下了自己左手的一截拇指,放到我因极度震撼而不止颤抖的手中。

他死死地攥住我的手,力气之大不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我只有你一个孩子,但你不属于我,你现在属于皇帝,你属于乌萨斯。嘲笑我愚蠢吧,这节手指是我唯一诞下的血肉。”

“把它带到圣骏堡去,埋在街边的土里,让我在圣骏堡的泥土里活着吧。”

“喔,让我的血肉融入乌萨斯……把我带到圣骏堡去,到我们世代守卫的,乌萨斯的中心去!”

在他的高声呼喊中,我离开家乡,我斩断过往。我将履行我的诺言,我将用我的后半生,侍奉这片土地。

乌萨斯,我的祖国,我的父亲。

 

自不必问我后来发生了什么,我接触了帝国何等隐晦的秘密,我只知道在一片昏黄的汲取与剥离后,最后的那个日子,见证我与乌萨斯的意志化为一体。

文明,乌萨斯五十余城的工业结晶,源石与机械的造物铸就这无光的黑色甲胄。黑色的织物嵌合着聚合剂的隔离层,猩红的光芒自面罩两侧放散开去,自面罩上蜿蜒出无数的管道,又皆汇入背后的机械中。空气、水、营养……维持这具躯体生物性的一切寄样从此通过这苦涩地管道进行代谢。

蒙昧,亵渎现实的破碎尸块由古老仪式束缚在其囚笼中,唯那些自诩得道者的疯癫助祭,才配为内卫披挂邪魔。

圣愚!那个装神弄鬼的老头实非跳梁的小丑,将邪魔尸体与现实维度分割开的术式半出他手。

当我直视那黑色的囚笼——即使在预处理中,我的眼球已被剜去,我的神经全部断开,我的感官尽皆丧失——从那片我早已习惯的黑暗视野中,我感到有什么更扭曲的东西在蠕动……恐怖的异样感。

封存之笼被推入内卫衣装背部的装置中,那冰冷的亵渎顺着管道侵蚀而来,那窸窣的呢喃般的恶毒将我那勉强能称之为人的躯体浸透前,我的意识已浮游在漆黑的深渊之中,而这正是我仅存的一点温热与清明。

涌入这身以服装为边界的躯壳的黑暗,渐而凝结为如实物的黑色光彩。明明没有四肢,却能自如地指使手脚;没有眼眸,却能透过面罩上猩红的光芒窥见世界的倒影;没有口鼻,却能通过悠长的管道吞吐混着铁锈味与邪魔低语的呼吸。

“嘶……呼……”

 

稳定意识费去了半月,适应并熟练这具躯壳花了整个冬天。我能将邪魔的力量凝结为黑色的矛头,沸腾的恐惧坍缩为死亡的利刃,于生物体表“生长”出贯穿的长枪。当我操纵着黑雾浸染周身的空间,开辟出名为“国度”的领域,旁边黑色防护服包裹下的测试人员颤声告诉我,所有的调试都已经完成。

无上殊荣。皇帝陛下亲谕召我觐见。

 

乌萨斯弯刀,以国为名,自乌萨斯起义推翻骏鹰帝国以来乌萨斯统治者世代传承的弯刀。那柄弯刀即是乌萨斯的皇冠,即是乌萨斯的权杖,即是乌萨斯皇权的象征。我仅在帝国的典册中一睹其真容。

而放置在我膝前锦匣中的这柄佩刀,通体血红,与之形貌何其相似。

内卫佩刀,皆以乌萨斯弯刀为模本铸造,以此印证内卫们是乌萨斯意志的绝对体现。

“见内卫佩刀等同于皇帝驾临。” 瓦西里耶维奇陛下如此道。他并不避讳我收敛至极致的邪异气息,将这柄佩刀交托到我的手中。

我抑制住亲吻他脚背的冲动,向陛下宣誓,献上我此世的忠诚。装上佩刀,行礼告退。

 

乌萨斯人的生活充满苦闷,乌萨斯人的生命甚至缺乏意义。

然而,一旦我们向前进军,在我们回望时,我们脚下就是征途。

光明坦荡的路很容易走。黑暗崎岖的路坎坷难行。

就算这样,乌萨斯人也在尝试着一瘸一拐地走下去。

创痛在追逐他们。梦魇在困扰他们。恨意在干涉他们。死亡终将追上他们。

但是他们已经摆脱了许多负累,他们摆脱了这片贫瘠而恶毒的大地施加给他们的种种钳制和弱点。

绝大多数的人都是脆弱的。但我要说,正是这些烦扰着我们的事物验证了我们的存在,让我们在夜晚足以安心入眠。

我们的苦难远未结束。来到这片大地上的苦难没有尽头。

即使如此,我们尚能做出选择,内卫的选择,成为这个国家的利刃,为这个国家代言。

 

我们是帝国的冬天,黑色的雪花。

我们是乌萨斯的阴影,这片广袤的阴影将撒向何处,只与帝国的太阳有关。

我们盘剥北原邪魔,将异种隔绝于文明之外;亦手刃王公贵族,令荣光不蒙上叛乱尘埃。

 

2

“每个乌萨斯人都应为他们的国家和皇帝感到骄傲。”

 

早在骏鹰在乌萨斯的广大土地上建立公国之前,骏鹰的神民们就在泰拉大陆中央盆地建立了庞大的帝国。而乌萨斯人推翻骏鹰们的统治时,那个叫“高卢”的国家甚至不屑一顾。

高卢古银币与其银行发行的支票曾通行于泰拉大地的每个角落,与其一道通传的还有老近卫军战无不胜的威名。甚至在无比漫长的时代里,城邦间、国度间,都以高卢语相交流。

高卢,她因古老而底蕴深厚,也因陈旧而腐朽不堪。

1040年,高卢末代皇帝科西嘉一世加冕。当他的皇后将高卢长袍披上他的肩膀,当他为自己戴上冠冕,这个腐朽的国家迎来了它谢幕前的余晖。

《高卢第二经济改革法》,以此法案为起点,高卢正式迈向了霸权帝国的道路。弗拉基米尔·伊凡诺维奇陛下曾多次召集他的臣属们彻夜地研究这部法律,甚至向内卫们询问对这部法案的看法。

科西嘉一世在位期间改革无数,就连先皇也不得不承认他雷厉风行的政治手腕。放眼当时的泰拉大陆,高卢无疑是泰拉核心圈最强盛,最繁荣的国家。然而,与高卢在经济上的繁荣强盛一同出现的,是整个国家对于资源,对于领土扩张的进一步渴求。而科西嘉一世,这位以军功起家的皇帝,无疑会将武力征服运用到极致,这直接导致了核心圈各国对于高卢的极度不满。

我对那段动荡的时期记忆犹新,诸国的情势格局瞬息万变。乌萨斯外派的使节、密探与内卫们窥探的情报如瓦尔河解冻后的湍流源源不断地汇来,情报官常被每日如山的报告文稿所淹没。

1049年,高卢在维多利亚西北边境挑起冲突。东方军团早有预谋地快速进军又不留痕迹地撤退,维多利亚边境力量被削弱。哥伦比亚,这块被维多利亚圈占的广袤荒原,在高卢的支持下脱离维多利亚控制。

同年,围栏事件爆发,维多利亚位于东部的经济飞地,以矿石资源闻名于诸城的雷姆必拓开始反抗维多利亚。

“弗雷德里克三世的咆哮几乎能将整座伦蒂尼姆掀翻。”乌萨斯驻维多利亚的大使是如此描述当时维多利亚统治者的愤怒的。经过两年的独立战争,在高卢与维多利亚的暗中博弈中,哥伦比亚独立战争以维多利亚承认哥伦比亚独立而告终。

而观望着高卢进一步蚕食维多利亚的诸国们,却等来了令所有人瞠目结舌的戏剧转折。

兴许是自得于自己将当时号称第二强国的维多利亚玩弄于鼓掌的丰功伟绩,高傲的科西嘉一世将目光投向了相反方向的莱塔尼亚。高卢皇帝向莱塔尼亚派出使者,提出希望将莱塔尼亚收入附属国。

彼时的莱塔尼亚,给所有泰拉人的印象里,除了那些带着沉郁的艺术,就是国土狭小,民生凋敝的衰落。六十年的漫长统治,整个莱塔尼亚早已被巫王的阴影笼罩。

但科西嘉一世或许没有仔细考虑巫王在古典源石技艺上登峰造极甚至超越常理范畴的造诣。在追寻源石技艺极致的道路上,或许已经没有术师能够与之相提并论,而写在高卢军事理论教科书上关于“再强大的个体也难敌规模化军团” 的断言在他的身上确实有待商榷。

在高卢皇帝向莱塔尼亚派遣使者,试图将之收为附庸国时,这位易怒的术士之王将莱塔尼亚全境的高卢使者一并解构并重塑为塑像送回高卢,以此表达他对高卢的愤怒。

傲慢的羽鹫自然受不了如此的羞辱。那个夏天,高卢的大军团践踏着莱塔尼亚的土地,将之拖入地狱般的战争熔炉。小股的法卫在数倍于己的高卢前锋面前一触即溃,选帝侯们的高塔一座座地被夷为平地。

而巫王之伟力也确实给那个时代以巨大震撼。他的高塔之上,高悬巨大的巨大红色水晶,照亮了莱塔尼亚的昼与夜。甚至乌萨斯边境的一些地区也能看到。巫王的源石技艺倾泻着毁灭,宛若天灾。巫王以一己之力阻挡了高卢的进军,将其先锋部队尽数粉碎。

战局陷入胶着,其他大国伺机而动。

当时的维多利亚君主——弗雷德里克三世的意志很明确,他坚信加入这场战争将为维多利亚扫清未来的阴影。蒸汽骑士的庞大身影频频出没于高卢的东部战线,维多利亚的兵团死死地咬住高卢的东方军团。

而乌萨斯,早在四国战争开始前,就以强盛的军事实力坐拥泰拉北方广袤的土地,然而,北方苦寒,不适宜农作,因此帝国一直在寻找机会南进,试图从南方诸国手中夺下一片领地,为帝国进入泰拉核心圈,甚至谋求整个泰拉大陆的霸权奠定基础。而四国战争,无疑是一个不容错过的机会。

内卫们代表皇帝的意志,秘密进入莱塔尼亚,在巫王的高塔下与之订下了同盟。而维多利亚的狮王亦与帝国的使节作出了口头的承诺,弗雷德里克三世与议会决定向高卢宣战。乌萨斯和维多利亚趁高卢最虚弱的时候出击。历史学家将那场决战称为“四皇会战”。

皇帝瓦西里耶维奇为了这场战争调集了最精锐的三支集团军,他亲自率军出征。而其余两国亦纷纷效仿,就连巫王也走下了他的高塔,驱使法术巨像直抵战场。

帝国的盾卫如黑色的高墙般推进,高塔术士的法杖整齐地划开空气,蒸汽甲胄喷吐出灼热的白烟。在我们对面,老近卫军高举锋刃,高卢炮兵操纵着源石炮无声地转向。

高卢军的主攻方向是圣约翰山高地。在久战不克时,高卢元帅内伊率领高速战舰开始往圣约翰山高地发起自杀式的冲锋,虽然其冲锋毫无战术可言,但是他们实在是锐不可当,高卢军团几乎突破了方阵,维多利亚伤亡惨重,蒸汽骑士在接舷战中一具一具地被摧毁。

战斗持续到深夜,又迎来黎明。东方既白,浓雾笼罩战场。由于数量占劣势,正面战场上高卢军被迫后退,然而联军在南翼的战斗非常激烈,迫使科西嘉一世放弃牵制计划,将南端的一个军团投入战斗。而瓦西里耶维奇看到南翼受挫,果断带领驻守高地的军团增援南翼。科西嘉一世抓住这个战机,命左翼两个师团从普拉岑北侧攻占高地。乌萨斯百战先锋和高卢近卫军轻骑兵互相在高地上倾轧。即使动用了内卫,联军连续四次反击都被打退。

下午7时,天平开始逆转。莱塔尼亚军队在比巫王的率领下突然杀出,此时待命的维多利亚预备队也发起了总攻。“皇帝的利刃”潜入高卢后方阵地,恐惧与混乱搅乱了科西嘉一世的军事调动。高卢惨败,他们拼命溃逃。尽管科西嘉一世和内伊企图力挽狂澜,但是毫无成效,最后一个高卢方阵已经覆没。科西嘉一世在乌萨斯的舰炮下尸骨无存,在得知皇帝逝世的消息后,高卢皇后决定同敌人战至最后一刻——为了国家,也为了她离世的爱人。

我亲眼目睹高卢的陨落。辉煌的“世界之都”毁于一夕,咆哮的装甲战舰嘶哑沉寂,所向披靡的高卢老近卫军化为焚火与硝烟。

高卢长袍满是烟尘,游禽冠冕裂为两半。

硝烟散尽,在累累尸骨之上,列强瓜分了战败的高卢,大肆掠夺其遗产。

由于参战时间相对较晚且远离高卢,虽然赢得了战争,但乌萨斯却没有从中获得预想中的战果。然而,让所有人没有预料到的是,正是这场战争,将一位年幼多病的皇子,培养成了一名具有雄才伟略的未来之星。当这位皇子——弗拉基米尔·伊凡诺维奇——也即先皇即位后,他表现出了远超常人的智谋与远略。在他的带领下,乌萨斯帝国的战争机器开始全功率运转,国力也在战争中极速发展。弗拉基米尔陛下在乌萨斯人心中的地位已经超过了历代所有皇帝,他以一己之力,开创了属于乌萨斯的黄金时代。

“每个乌萨斯人都应为他们的国家和皇帝感到骄傲。”

那是怎样一个繁荣伟大的时代?我们不分种族,团结在乌萨斯的名号之下,为了它的未来而战。

怪物,腥臭长肢,百指千眼,我们屠戮。卡西米尔,银枪的天马;拉特兰,教宗的铳骑;维多利亚,蒸汽的甲胄,我们统统战胜。各式各样的敌人倒在我们的刀刃与炮火之下,我们的确是战无不胜。

 

3

乌萨斯的烈夏持续到1063年,历史学家所谓的“第十次乌卡战争”。而事实上的乌卡战争何止十次,它在帝国军事力量十数年的急速膨胀中无时无刻不在发生。自列强瓜分高卢后,无形的默契维持着三国隐秘的盟约。然维多利亚与莱塔尼亚被高卢的遗产噎住了喉管,狮王被伦蒂尼姆的民众推上了断头台,巫王则被孪生的双子割去双角掷下高塔。盘踞北原的乌萨斯却如日中天,在先皇眼中唯一的敌手,是驰骋在帝国以西卡西米尔草原上的天马们。

一座座卡西米尔的城池在帝国的枪炮下被迫易主,数座城邦被集团军簇拥着带往乌萨斯的国境,拓展的版图让帝国更急切地索取。骑士的冲锋在宛若山岭的盾阵与炮火的饱和打击下,犹如波涛排在在礁石上粉身碎骨,乌萨斯的黑雪碾碎卡西米尔的月光。卡西米尔的“银枪”,一度成了一个笑话。

直到退无可退的城邦外围,直到荒芜疆土上的最后防线——卡西米尔最后的阵地,出现了一位金发的老天马。

在那场战争之中,漆黑的沼泽正中,西里尔·临光发誓要救下每一个被围困的骑士。

没有补给,没有通讯,帝国集团军的炮兵师和机动部队正在搜捕他们。

被临光说服参与救援行动的,只有七位骑士。在出发之前,他们每一个人都在自己盾牌上刻下了“不畏苦暗”。七位骑士出发,回来的却有四十一人。

之后,他们向东突围。在与骑士团本部会合时,骑士再度只剩七人。

但,歼敌三千,四十六面印有各自家族纹章的骑士盾牌,全部回到了卡西米尔的土地,没有一面被丢下。

帝国的军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与混乱,哪怕是将军的军令、内卫的处决,也无法使那些被吓破了胆的兵卒冷静下来。

乌萨斯人在战争中首次败退的那个黎明,卡西米尔遥远的地平线上,升起了两个太阳。

 

1072年,乌萨斯失去了他的太阳。

我不明白,是我们之中出了叛徒,还是内卫们已经暧昧地作出了默许。先皇死在了他的寝宫,没人见过他的死状——即使见过的,也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我所见到他的最后一面,是金碧辉煌的棺椁上他意气风发的遗照。

而他的继承人,乌萨斯的新君费奥多尔·弗拉基米罗维奇,他所要面对的,是一个耗尽战争红利,内部纷争不断的帝国。

 

我热爱那个繁荣昌盛的乌萨斯。

我也能看见那些正在烈阳下腐坏的部分。

尽管新一代的乌萨斯人,正在逐渐遗忘。与日俱下的近况令它们怀念过去,怀念那个宏大幻影。

但这真的对乌萨斯百利而无害?当战争带来的红利褪去后,我们真的有解决乌萨斯的千百难题?

荣誉喂不饱人民。

 

卡西米尔自黄金平原的胜利后进入了黎明,乌萨斯却进入了黄昏的余晖。即使投入再多的兵力,哪怕出动温迪戈军团与盾卫的混编部队,帝国也再未能在卡西米尔泥泞的草原上取得摧枯拉朽般的决定性胜利。新继位的皇帝不满足于军队在南部战线旷日持久的拉锯,而将目光投向东方的东与炎。

1075年,乌萨斯与东国之间的血峰战役爆发,战争最终以乌萨斯战败、东国获胜而结束。

军队与新老贵族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爆发,乌萨斯迎来了剧烈的社会变革:新贵族借机打压和剪除旧贵族和军队势力,旧贵族和军队的地位开始受到动摇。

传闻乌萨斯第六集团军,因为一瓶伏特加而灰飞烟灭。

起因是始于某个军痞在军队的控制区内“收租”,却误打误撞威胁到了某位贵族。

这件事一路发酵,当时的第六集团军常被认为腐朽不堪,旧贵族的势力根深蒂固,而第五集团军则无条件服从年轻的皇帝和全新的帝国议会。

内卫也没法弄清楚具体的发起人是谁,太多相关的或无关的将领都在审判前就已经死在军营的悬梁上或是内卫的刀下。但从结果而言,最终第五集团军借机发难,在两座移动城市的路径中央,与第六集团军发生了正面交火。

“大叛乱”的序幕有很多版本,对于第六集团军的种种事迹,我倒的确是有所了解。

始终驻守边疆,权力范围和影响力不在乌萨斯腹地的第四集团军突然倒戈向帝国议会,并主动撇清了与第六集团军“叛徒”们的关联。

在处决掉几个准备好的替罪羊后,旧贵族的手上仅仅剩下第六集团军与第八集团军两张底牌。

次年冬天,第四集团军及背后的贵族故技重施,同样向皇帝投诚。

那么,孤注一掷的第六集团军最后遭遇了什么,可想而知。

无论多么功勋卓著,无论多么战功赫赫,乌萨斯数十年里至少处决了上百个将领,活下来的屈指可数。

 

   “这就是乌萨斯”,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乌萨斯。

也许是农田瓦舍,也许是英雄豪杰,也许是圣骏堡歌剧院里的悲欢离合。但我看到的,是大叛乱的余波,一个摇摇欲坠的时代。

 

4

疯狂煽动着它的翅膀

笼罩我逾半的灵魂,

它倾注烈火般炽热的酒浆,

往黑色的峡谷招引。

 

内卫的力量源于邪魔,内卫的力量也同样被用于屠戮邪魔。这一衔尾蛇般的矛盾潜藏着意料之外的风险。

随着大叛乱在国内愈演愈烈,原先镇守北域的军团不可避免地受到政治上的波及,再加上东西战线屡次的摩擦,原抵御邪魔的庞大军团被拆解分化派遣向各地。精锐的战争术士在乌东边境踟蹰不前,温迪戈军团在卡西米尔的风雪里和银枪针锋相对,内卫们亦奔忙于扑灭国内四处滋生的毒计与阴谋,处决狡兔三窟的叛徒与罪人。

徒余北原数百座观察哨岗,拱卫着空虚的北境防线。

 

那年的冬天来得极早,雪灰蒙蒙地连成了一片。

寒冷裹挟着一种怨毒的阴冷深入骨髓,北原观察哨的士兵冻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一头较小的邪魔在雪层下游走,竟然避开了监视的目光, 突破了北境的哨卡。

当邪异的波动被侦测到,警报发出的时候,零星的温迪戈与术士们根本无力围剿,附近的集团军在内卫的联络频段内竟纷纷保持静默。

我有预感,一场天大的阴谋正在酝酿。

 

内卫集群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急行军,我们截住“那头”异种的地点是北部荒原上的一处峡谷,当地人称之为“扎卡特”,乌萨斯语中意为落日。

两侧陡峭的雪峰峙然耸立,漆黑的峡谷如同张开的巨口,将逐渐深入的内卫们吞噬。

两侧崖壁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仔细检查却空无一物。黑雾氤氲,邪异对现实的浸染表明邪魔就在此处。显然,这次的邪魔似乎拥有异乎寻常的狡猾与诡异。

老练的内卫将佩刀插入雪地,两翼的内卫纷纷将国度展开。可未及防线构筑完全,脚下的雪地向下塌陷,竟是一处雪壳,内卫向下施展的法术在狭小空间内引发了爆炸,在场内卫的国度因地面的塌陷而不再稳定。

两侧的覆雪崖壁骤然“破碎”开来,邪异气息之浓郁使仪表疯狂鸣响。情报上指出的“一头小型邪魔”在此处竟远不止十头。

情报有误。如此误差本不可能瞒过仪器,有人在情报上捣鬼。

愠怒。

内卫的面罩上看不出表情,周身的波动却强烈地表达出集群遭到背叛的愤怒。

内卫们有三十人,深陷包围的我并无活着离开的把握,在场内卫皆有誓死歼敌的决意。

恶毒的低语回响在我的耳畔,邪魔的低语回响在现实与邪异的维度之间,邪魔的群体宛如仪式般吟唱。

特殊的地磁、紊乱的维度、邪异的气息,或是某些连帝国最深远的知识也未曾触及的禁忌,使死去的邪魔碎片在这片土地上会呈现一种渐趋“活化”的诡异现象。活化的邪魔碎片对内卫意识的污染与蛊惑更甚。

“嘶……啊——”

一位年长的内卫——时役内卫中服役最久的那一位,唯他的身份识别密文以0开头——在老化的装置中逐渐迷失了心智。 黑雾腾腾地从老内卫的面罩裂隙中逸散而出,侵染着现实的维度。

“陛下……”佩刀掉落在地上,他跪倒在地上,一只手掐住脖子,那是溺毙的前兆,另一只手向前伸出,仿佛想要抓住什么。他恍若想起了什么,挣出最后的气力催动起法术来。

殉爆。内卫们都熟悉这个法术,这是内卫的最后手段,将自身的一切,躯壳、装置、邪魔碎片乃至灵魂都化作国度的永久塑造,将其中的一切解构吞噬。

漆黑如实质的国度吞没了迷失的老内卫与近旁的邪魔,纯粹的亵渎与磅礴的风暴纵然诡异如邪魔亦难以抵挡。

邪魔群中千百只眼睛明灭闪烁,频频地窃窃私语。仪式在继续,内卫们持续不断地发起着冲击,企图控制邪魔的攻势。一个个熟悉的编号在喃喃自语中化为黑色的风暴。

“(乌萨斯语)几百几千几万几亿英雄的长征,逝者会成为后来者的道路……”

二十余内卫的国度,将整个落日峡谷连同沉入其中的太阳一并吞没。

存活下来的内卫不过一掌之数,拄着佩刀,站在漆黑一片的土地上,低头,默然不语。

作为幸存者,作为大叛乱的处刑人,作为乌萨斯见证者,我只能说,二十多个战死在落日峡谷的内卫,他们死在异种手中,也总好过死在自己人的手里。

 

落日峡谷事件标志着大叛乱的高潮。内卫用鲜血与死亡惩罚这一场拙劣阴谋的主谋们。

罗斯托夫大公、第三集团军副师团长兼松香总督,还有莫诺马赫公爵……当然,内卫依然没有充足的证据证明他们的确是策划了整个事件的主谋,他们不过依旧是阴谋家们推到台前的替罪羊而已。

而且,在内卫将要惩罚这些罪人,踢开他们的房门,把他们吊死在自己家里时,却发现,这些叛徒,他们根本不敢面对自己犯下的罪行以及您的震怒。在受刑之前,他们就已经畏罪自杀。

这些懦夫,他们甚至没有面对一场公正审判的勇气。他们知道一旦自己被审判,他们龌龊至极的贪欲,他们污秽无比的心思,这些都会暴露在乌萨斯国民面前。

 

“但我们……现在的我们依然没法公审他们。”议长维特——这位财政大臣,他是当今的乌萨斯皇帝亲手扶持的栋梁——如此向皇帝解释。他很遗憾,站在阴影中的我一样遗憾。

“是的,陛下。很遗憾,这一切我们还是要将之安排在幕布之后,而不是暴露在台面上。”

一旦把蠢笨的驮兽惹急,它们也会吃草以外的东西。

“即使如此,他们剩下的那些部分,身体的那部分,内卫们还是妥善地处理掉了。”

他们的尸骨将被吊在房梁上直至发臭,没有人敢解下他们腐烂的遗体。

 

大叛乱下,内卫的愤怒折射出整个乌萨斯对内的狂怒。

持续的内耗在逐渐掏空整个帝国。有些人为了一己私利,负隅顽抗,竟然要耗费乌萨斯所剩无几的有生力量去应付叛乱的余波。我并非军政领袖,但每当我看见我们祖国的生产停滞不前,经济与民生行业的状况与日俱下,我就深感悲哀。

陛下原谅了这些墙头草吗?只需要一个契机,他们就会再度把自己的利益放在陛下与乌萨斯之上。不要责备陛下的仁慈,比起容忍几位精明却暂时不会背叛的贵族,我们更加无法承受的,是继续漫长的内耗。

重回那个时代的渴望是普遍的……我们都想重回那个所有人都情同兄弟同仇敌忾的时代。我们能让贪婪的诸国吐出他们掠夺的土地,让那些饱受蹂躏的人在乌萨斯的辉泽下重获尊严。

必须想办法拔去杂草和害虫,必须把种子播撒下去,必须在开春的时候,见到新的萌芽。

那些牺牲者未能完成的事业,活下来的都会去努力。

即使是最顽固的贵族,那些扭曲的恶神,那些暗扎在祖国最阴暗处的怪物,他们也必须畏惧——必须畏惧我们的皇帝。

内卫的职责就是确保这一点。

杀伐果断,内卫的行事必须用血淋淋的惩罚来触动他们。只有更直白的恐怖才能震慑习惯给别人带去恐怖的人。

先皇已死,但他的影子依然还投在这片大地之上,他的意志和思绪已然超越了那个时代。他继承了真正的乌萨斯帝国,支撑着乌萨斯的土地繁荣昌盛,让乌萨斯人民得以生息。

一旦失去太阳,乌萨斯繁茂的枝叶就会立刻枯萎,这片土地上将只剩下互相吸取养分的低等生灵与更多的腐烂。

每一个国家最后都要用鞭子去抽他们那些最懒最蠢的人。即便这样,我们也是刀刃,不是鞭子。

剪除树木上只懂吸取营养的无用枝条如果算是某种恶行,那我们甘做恶行。

我们代表着乌萨斯的意志。哪怕我们被称为“痴愚”的执着未来被现实抽得粉碎,也愿意坚守最后一片国度。

并非毁灭,而是重铸。

 

5

叛国者,多如裂兽身上的毛发,我曾追猎无数。

他们有愧于自己可耻的罪业,无不被无边的恐惧摧折。他们临终前那些丑态——泪水、鼻涕与其他排泄物混杂在鲜血中涸竭,喉头仍发出挥之不去的咯咯声,扭曲而滑稽的面容——我也见过无数。

直到我遇见那位不老不死的女巫,凯尔希。

她对乌萨斯的一位大公行刺——即使这位大公是大叛乱中的变节者,陛下的意志命我软禁他,让他溺死在平稳之中——我不能容忍她在我眼皮底下,用帝国尚不能理解的毒物,擅自为老万尼亚解脱。

莫大的耻辱!

万尼亚,那个懦夫!他固然无足轻重,但他的死却足以在摇摇欲坠的乌萨斯政治漩涡上复添一根稻草。有些人出于愤怒,谋求所谓的公正而要求他死。为了抹消证据,切断联系而希望他死。而另一些,则希望他活着。希望他继续行他脱离不了的职责,或者,也有人希望以一个活着的人证为踏板,向第三集团军所有的牵扯势力发难。

矛盾一触即发,大叛乱的余波牵掣着我的手脚。利刃能斩断乱麻,却难以穿针引线。我只得分出心神去处理那些更棘手的事务。而放任罪人,一个叫莉莉娅,随天灾信使潜逃萨米——我已将之处决;还有那个叫凯尔希的女巫,托庇在维多利亚边境一个小公爵处。若非叛乱的余波令我脱不开身,我早该来追杀这些弑主的罪人。

何其的愚蠢。以为逃出乌萨斯的国界,就能免于乌萨斯的怒火吗?一旦乌萨斯真正地注视你,你才会知道与乌萨斯为敌和乌萨斯与你为敌的区别。

 

要扯碎多少片云层才能洒下如此繁盛的雪花?

白雪纷飞四散,旋转着飞向天外。

淡黄色的灯光照耀不到的地方,已经陷入一片雾蒙,遮蔽了城市。

今夜没有星光月色。

黑色浪潮正在滩头崛起。

“嘶——呼——”

 

一步踏出,哪怕是黑暗也要摇曳。

她敢于在公爵的花园中孤身面对我,背后必有倚仗。乌萨斯虽不畏时下空虚无主的维多利亚,但内卫在一位维多利亚伯爵领地上引起的外交纠纷确实也会给风雨飘摇中帝国更添负担。

“风雪能遮掩整座城市,却仍旧磨灭不去一个内卫的足迹。”她开口,“你身处维多利亚。而我的身后百米有余,即是一座维多利亚伯爵的宅邸。”

呵,女人,虽然她对内卫的了解出乎我的意料,但她想要将我驱离的威胁尚不足以成为她与我谈判的筹码。皇帝的利刃足以在此地主人发觉前将之斩杀,假若不出意外的话。

我嗅得到她的恐惧。

“放弃你软弱的威胁。”

我双足站立之地,便是乌萨斯的伟大国土。

 

她的后手,也不过是藏匿于花园中的爪牙罢了,这瞒不了我——彼时我是如此评估状况的。

但她唤出的有类“装置”的巨大未知生物却连帝国最深远的知识也是未曾触及。

很少有人能令一位内卫感到震撼,她恰恰是那极少数。

或许,她犯下的累累罪行已经超过了我的预想。

 

我召出黑色的矛头施以攻击。那淬炼有邪异浸染的矛刃本应削铁如泥,足以给予任何生物毁灭性的创伤。

但那晶绿色的怪物却又着惊人的肉体强度,它的外皮坚硬至此以致利刃亦难以破开它的防御。

嘶……倘若那女人的血肉之躯也有这般强度,我的确无从下手。

 

“你……你曾是落日峡谷的幸存者。”她突然的话语让我对其掌握秘辛之多的认识更深一层。

“帝国的意志绝不会有多种面貌,但你确实稍有不同,最少,你并不年轻。”这与我某些旁逸斜出的心声产生了些许的共鸣,以至于我暂缓了进一步的法术释放进程。

“我们不该以命相搏,内卫。你清楚我唯一做的事情,是你们本该去做,却无从下手的事情。”她话中道理显然,每个内卫也深知此理,但她言下之意无外乎她倚仗那头畜生有与我同归于尽的能力。

赤裸裸的挑衅。

利刃拔出了利刃。我将践行乌萨斯的意志。

 

利刃出鞘。

漆黑的刀刃上沾染上猩红的光芒,漫溢的恐惧随刀锋刺出。

那被唤作Mon3tr的怪物挥舞四只坚若金铁的利足,口中喷吐紫色的电光。我借着黑雾虚晃一招,刀光逸出利足的围堵,凝实的恐惧直刺向那怪物背后的主人。

嘶……!

恐惧本应使她僵滞在原地。我却见她带着冷静的脸庞,直面呼啸而来的恐惧。

精准的闪避。利用那怪物巨大身躯进行辗转腾挪,同时为其围魏救赵的反击创造空间。真是卓越的战术规划与应变能力。

我的背部不可避免地暴露在那怪物的口器下,但与此同时我的锋芒也触及了她的血肉。

“你令我屈辱……怪物,这是你应得的!”

碰撞,尖啸,交错与混沌。

这种技巧……!她的肉体强度与她的判断反应截然不符。仿佛一个战士的影子,她有着最优秀的战士所具备的一切素养,但她的力量却必须依赖外物……一只怪物。

“Mon3tr,调整态势,他已是强弩之末。”她仍面无表情地发出指令。

女巫……该死!

 

她对现状的评估准确得令人心寒。对于一个内卫而言,我受伤不轻。我的面具正在破裂。现实维度正对我体内的邪魔产生反应。仪式施加的牢笼已出现了裂隙。

但相应的,她为自己注射了药物——创口处邪异的侵蚀理应使她因剧痛而休克。

 我心中已有了想法的雏形,不惜代价也要将这威胁极大的叛国者扼杀于此。

然而她说:“告诉我,内卫,不要辱没你的名号。”

“——告诉我当今的乌萨斯皇帝,究竟是如何对待松心山谷的事件的?难道你敢说,那些叛乱的种子,风波的起因,都是乌萨斯皇帝的授意?”

“叛国者,这一切因你而起!”我认为她明知故问。

“——尽管诓骗你自己吧,事实是,年轻的皇帝甚至不知道那里发生的一切。”她的话语冷静得近乎刻薄,犀利而尖锐,“你们认为,皇帝不需要知道。”

我沉默了。自先皇驾崩,年幼的费奥多尔·弗拉基米罗维奇陛下继位,内卫们所做的,并非开创乌萨斯新的辉煌,而是渴求一个逝去的时代,企图光复旧日的荣光。

或许作为一个内卫不该对自己所践行的“意志”动摇,但漫长的时间与阅历让我确实对很多东西有一定的思考。乌萨斯不应在狂怒中走向自我毁灭,内卫亦需要审视自己所代言的国家。

“我不去评判这是否正确,但任由一位大公死于政斗,都会成为全新叛乱的苗头。”

“这不该由你判断。”我回答。

“他的死活无关紧要,如何处理一触即发的矛盾,才是重中之重。”她进一步指出。

她说得对,只有让一个平平无奇的乌萨斯刺客,出于个人情感杀死一位她本不可能碰触到的大公,罪行才如同被驮兽吞下的草籽般消化。

“这是为了避免乌萨斯进一步内耗,而做出的最好选择。”

“冠冕堂皇!”

她的话句句在理,但就是这样近乎陈述事实的语调,让我感到一种无边的傲慢。

“叛国者!你的狡辩是对乌萨斯的污蔑!即使如你所言,纵使你的行为有千百个借口有利于乌萨斯,这些决定,也不该由你去做!”我的愤怒在升温,邪魔透过牢笼缝隙施加的失控影响同时也作用在我身上。

“我嗅得到你的谎言——你胆敢号称自己是为了乌萨斯!”我,内卫们,还有数以亿计的乌萨斯人为这个国家献上自己的所有,竟然要一个叛国的罪人来指手画脚。

“国度”在扩散,即使只是被封存在那身装置之中的邪魔碎片,也足以毁灭这座庄园。

“你真觉得一位皇帝内卫在伯爵庄园里引发一场恐惧的湮灭,维多利亚会依旧放任不管?”她试图说服我。

“你难道要重蹈覆辙吗?就因为你自己的失控,将帝国卷入一场远不在预见之中的战争!”

“你告诉我,先皇可曾有一刻……发自内心地轻视维多利亚?”

我一怔。我想起四皇会战时蒸汽骑士遮蔽天际的巨大阴影与铿锵轰鸣来。

“——落日峡谷已变成一片恐惧之地!”

“哪怕帝国的荣光持续万年,那片漆黑的土地依旧不再属于乌萨斯,不再属于这片大地!”

“你只是被先皇的宏伟愿景冲昏了头脑,乌萨斯人”

“……嘶……!”

沸腾的恐惧在顷刻间收缩。

仿佛地动山摇的宣泄停止后,只有淡淡的黑色的不详光彩,自内卫面具的破损处流出。

我承认,我第一次在追猎途中退却了。这个女巫有足够深远的知识与眼界,也有足以与我分庭抗礼的力量与倚仗,以及……她确实了解“皇帝的利刃”。

“嘶……看来试探已经毫无意义。你知道,你很清楚地知道内卫的运作原理……你曾说我是异类,现在,却又要以人类相称?”冷静下来,我向她发问。

“如果说我对你还有一丝认同,那也与你如今所执行的意志无关。在你对抗它们的任何一个瞬间,你仍是人类伟岸的壁垒之一。没有任何人,能剥夺你们生而为人的荣耀。”她同样冷静地回答。

我感觉有什么在我的面罩上滑落,无关邪魔,我发誓。

“大公死于私人医生的判断,她意图为大公减轻痛苦。”这是乌萨斯给出的解释。

那个大雪的夜晚,一位乌萨斯内卫考虑到管道破损后溺毙于邪魔碎片影响下的风险及其政治影响而主动中止任务,一位拉特兰的年轻菲林修士在文森特伯爵的花园内击毙数头闯入的野兽后负伤全身而退。

平淡的一晚,一如文明历史中的每一个夜晚。

 

6

若干年后,我没想到再一次与那名叫凯尔希的女巫相见,是在人类文明的终焉。

当从海中崛起,漫溢到大陆上,而又堆叠几乎连结天际的蓝色血肉,如浪涛般拍向陆上诸国,没有一个国家能抵挡住这状若天灾的伟力。

天空一片昏暗,暴雨不住地敲打着地面。海浪翻涌声、羽兽嘶叫声、狂风呼啸声,都在那一刻彻底消逝。

凯尔希,这位文明的先驱,她向陆上诸国转述,伊比利亚最后的灯火永久地熄灭于大静谧中。

就在临潮的前线,实时的转播。

将惩戒军舰队粉碎的细密口器、洞穿审判庭的巨大腕足、攀上圣徒衣袂的深邃溟痕……直到审判之火熄灭在冰冷的海水中,诸王们才从莫大的震撼中惊醒,匆忙地召军备战。

在拉特兰主张的框架下,大陆联军被迅速地调动起来。我曾无比鼓舞地见证,如同先皇那个时代,或者是百倍于那个时代的团结,所有人不分种族不分国家,情同兄弟,同仇敌忾。

可事到如今,团结也已变得一无是处。

教宗的铳骑火力全开,维多利亚身着蒸汽甲胄的骑士在前线奋勇杀敌,来自卡兹戴尔的萨卡兹王庭各显神通。

但火器非但难以撕裂海洋血肉堆砌的叹息之壁,反而使海嗣在伤害适应的进化道路上一日千里。各大公爵们的军队成建制地淹没在海嗣的浪潮里,唯有被腐蚀得只剩轮廓的头盔与武器伴随着惨叫声与咀嚼声被遗弃在血腥的战场上。曾令大地上所有生灵胆寒的魔族巫术在作战初期确实卓有成效,但在深海主教们策反了血魔大君后,王庭军的有生力量被大量地改造为海嗣化的大君造物,萨卡兹们的战线日渐艰难。而自食腐者因本身特殊的源石技艺而不可避免地沾染海嗣化的症状进一步恶化,萨卡兹王庭的溃败也随之来临。

食腐者之王在掩护魔王突围后自焚而亡,女妖之主在超负荷地编织源石技艺后失去了她的歌喉,石像鬼的族长与海嗣的一位“祂”共同化为了永远矗立在伦蒂尼姆城外的丰碑。最后一代教宗伊万杰利斯塔十一世在炸毁了拉特兰地底的“遗物”后向城内的海嗣射出最后的十发铳弹——有如那日小丘郡的罗德岛干员Outcast。威灵顿公爵,维多利亚战斗至最后的铁公爵,独自在早已哑火城防主炮上矜持地将红酒一饮而尽,最后一次整理仪容后饮弹自尽。

我该脱帽向这些组成泰拉大陆军第一道防线的英雄们致敬,假如乌萨斯也给内卫配发军帽的话。

号称永不陷落的第一防线告破后,卡瓦莱利亚基的监证会与商业联合史无前例地达成了绝对的一致,堡垒满载着征战骑士在卡西米尔的边境层层布防;商业联合上百家企业无论大小均开足马力,源源不断地向前线供给物资。女皇之声不仅传来双子女皇共同签署的谕诏,还将全莱塔尼亚的宪兵队与法术军团悉数召集。萨尔贡的永恒军团踏着黄沙千里迢迢奔赴而来,梦魇怯薛的遗裔在可汗拓拉的率领下重又吹响悠长号角。

而乌萨斯,皇帝、议会、新旧贵族、军队、平民、感染者……有史可考的岁月里乌萨斯上下从未如此团结一致。帝国几乎调动了所有可调动的集团军。成千上万的盾卫连成山脉、连成土地,精锐百战先锋的脚步震得大地鸣响,无数的火炮在后方集结调度。温迪戈军团持盾执戟,战争术士蓄势待发。而帝国最尖锐的利刃,我们内卫集群,则拱卫在猎猎作响的乌萨斯旗帜下,构成最后的防线,我们宣誓捍卫帝国与人类最后的光荣。

但与大群的第一次交锋就将剩余人类的信心也扼杀殆尽,在逐渐适应了陆上环境与先前一轮的急遽进化后,海嗣已经达到了一种可怖的状态。萨尔贡与怯薛们的合作在海嗣如海啸般的推进下一触即溃,卡西米尔大骑士团与莱塔尼亚金律法卫的联合方阵都没能在海嗣浪潮中撑过一天。双子女皇施展创自巫王的禁术,献祭千万感染者的古典源石技艺之巅峰也只能在海潮表面拨动些许涟漪,随后一切音律皆归于静谧。乌萨斯的庞大军队与海嗣以伤换伤,以命换命,对敌造成的创伤却不及其繁衍再生补给的速度。盾卫用身躯与生命铺出一条通路,温迪戈们试图对海嗣群中趋于巨兽的几个“祂”们进行斩首行动。盾锈戟蚀,英雄还未及提着恶神的头颅归来,“祂”们即又以同族骨血重塑生命。

疲惫、恐惧、绝望……诸城悄然倾颓,大军被来自深海的非人怪物吃抹干净。

我拔出佩刀,斩杀一只从我脚边爬行而过的海嗣。它衔着一位温迪戈战士的头角。

我不允许。

浓郁的黑雾萦绕在内卫集群周边,周遭的海嗣在极端的惊骇中神经休克,现实仿佛也在如实质般的恐惧中微微扭曲。

在这沉重的悲痛前,高峰低头不语,江河也静止沉默。难言的苦痛缠绕着我们,巨大的悲怆压在每一个内卫身上。同身处战场的所有人类同胞一样,内卫们也早已战至力竭,但他们忍不住地愤怒,一如整个乌萨斯的怒号。

我又回想起那个不老不死的女巫的话来:

“在你对抗它们的任何一个瞬间,你仍是人类伟岸的壁垒之一。没有任何人,能剥夺你们生而为人的荣耀。”

对抗邪魔如斯,对抗海嗣也是如此。

利刃从不作承诺,利刃只会执行,自己的职责。

 

旌旗招展,乌萨斯的旗帜永不坠落。

按照原先的部署规划,内卫们分散到一处处指定的地点。黑色的身影如同塔楼,扶摇相接的黑雾恍若城墙。

恐惧在膨胀。国度在延伸。

拔刀。

内卫为乌萨斯而生,也必将为乌萨斯而亡。

 

地动山摇。

沸腾的恐惧在顷刻间收缩为实体。

现实的维度在邪异的亵渎下彻底浸染,国度随着内卫的殉爆而永久成形。

人类的伟岸堡垒……是么……

最后一柄内卫佩刀落地。

 

在作为内卫的生命结束之际,我仿佛做了一个梦,我看见乌萨斯辉煌的城市前行在闪亮的平原上,看见士兵们手挽着手凯旋归来,看见一家家的团圆。

我看见一头巨熊从满目疮痍的大地上抬起头来。

我看见那巨熊托起了家乡,大步走向冰雪融化的方向,那里有座漆黑的长城。

我还看见怒风在高歌,大地在发号施令,我看见海嗣随潮水退入深渊,我看见人类辉煌的文明连源石也最终征服。

我看见那巨熊就是乌萨斯,它即是雪水与泥土,族群的发源,蛮荒与文明,永世长存。

光荣。

 

“(乌萨斯语)……乌萨斯……我的……”

“祖国……”

先前其实在NGA和P站上都发过这篇同人,看的人不多,评价尚可;也给《回归线》投过稿,人家收了,但久未见刊。

于是发b站专栏试试,请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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