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新文人画活动十年始末

　　中国新文人画活动起源于上世纪80年代中期。一批有思想、有实力的年轻画家聚集在一起，追求传统文人画的写意精神，连续十年不间断地在各地举办画展及学术活动，唤起了人们对传统美学思想的重新思考。

　　1985年，南京李小山在《江苏画刊》发表文章《当代中国画之我见》。年轻的李小山指出，中国画已处于“穷途末路”的状况。在改革初期的中国，这篇文章引起美术界的极大关注。一石激起千层浪。中国画家对中国画走向展开大讨论。北京校尉胡同5号中央美术学院到处可见师生聚集在一起讨论中国画观念更新问题。电教室经常挤满了人，聆听各地学者、各界名人的演说。当时在中央美术学院学习的王和平也参与到这场大讨论中。他常与同班同学边平山分析当时各种美术现象和中国画家的艺术取向。1986年秋，王和平与边平山到石家庄访季酉辰。三人在怡文阁楼上交谈三天，决定邀请对中国传统文化有研究、有继承，并有一定成就的中青年画家举办一个联展。三人分手后，即开始筹备资金和联系参展画家。原计划画展于1987年春在中国美术馆举行，但由于资金不能落实，而改在天津美术学院美术馆。当时霍春阳是天津美术学院国画系主任。画展得到校方支持。天津美术学院免费为展览提供展馆和画家住宿的招待所。参展画家选定为：北京田黎明、邵飞，南京王孟奇、方骏，天津霍春阳，石家庄刘进安，以及王和平、边平山、季酉辰一共九人。画家来自南北各地，故取名“南北方九人绘画联展”，时间定在1987年2月23日。王和平提前三天到达天津，具体布置画展作品和海报宣传工作。中央电视台李杨、杜宪带领摄制组提前一天到达。一场轰轰烈烈持续十年的“新文人画”活动拉开了序幕。

　　这次展览画家观念新颖，作品风格各异，引起美术界广泛关注。《天津日报》作了大篇幅报道。中央电视台李杨编导、杜宪主持制作一部介绍画展的专题片。天津展览之后，王和平还携带参展作品到福州，在福州美术馆举办巡回展，并在《福建日报》上发表题为《南北雅聚 以文会友》的文章介绍画展。这次活动之后，大家都觉得很有意义，计划每年举办一次联展。第二年，由香港万海语言出版社总编辑张丹先生出资出版《南北方中国画联展·中国画选集》。5月，“南北方中国画联展”在南京博物院举行。江宏伟、何家英、朱新建、周俊、徐乐乐、张培成、卢禹舜、聂欧也参加了这次画展。这些知名画家参加，使活动更加引人注目。美术理论家认为，这些画家追求悠然的、自得的文人情趣，具有传统文人画特点，故称之为“新文人画”。“新文人画”较好地表达了当代画家对传统文人画高品格的追求，被大众所认可，并迅速地传播。1989年春，“中国新文人画展”在北京中国美术馆开幕，参展画家20多人，作品近150件。美术理论家、画家约50人参加了为期三天的“中国新文人画研讨会”。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所长邓福星主持了会议。与会画家、理论家对当时美术界状况和“新文人画”发展前景展开热烈讨论。薛永年、孙克、郎绍君、邓福星、陈绶祥、陈履生、罗世平等权威理论家先后在全国美术刊物发表评论文章。中国画家对“新文人画”表现出极大的兴趣。许多画家将自己作品标榜为“新文人画”。邓福星在《新文人画略说》中谈到“新文人画”的特点，“新文人画同旧文人画有着最直接和最明显的继承关系，它们在最基本的艺术观念和创作方式上保持着一致性。新文人画是旧文人画在当代历史条件下的一种新形态，它们的一致性至少有下列四点：一、创作出于缘情言志，抒发感受性情，也写照学识品格;二、讲究笔墨，在程式化的表现方式中，寻求个性的样式;三、创造诗书画的意境，摒俗求雅;四、作品主题是出世的。此外，我们还可以再找出它们一些共同的特点。由此出发，假如去掉‘新文人画’的‘新’字 ，也未尝不可。但既然是一种新的形态，在新旧之间也存在着明显的差异”。

　　这些画家的艺术追求为中国画坛开辟了新的视野，使人们感受到一股新生活力。周思聪在中国美术馆看过“新文人画展”后，感慨地说：“这些新文人画家像草原上的小白羊悠游、自在，而我们现实主义画家像沙漠里的骆驼背的东西太沉重。”20多位画家风格各异，艺术思想明确，所以倍受关注。江苏美术出版社出版《当代中国新文人画集》。在之后的几年里，又先后在中国画研究院(现国家画院)、山东临沂地区展览馆、甘肃省画院、福建省画院、南京清凉山扫叶楼、上海美术馆、浙江美术学院(现中国美术学院)举办“中国新文人画展”。这样连续不间断地围绕一个主题举办全国性美术活动，美术界从未有过，更何况参加画展的都是全国知名画家。因此，有人这样议论说，“这些画家聚集在一起，不管以什么名称举办活动都会引起人们的极大兴趣”。1996年，河北教育出版社社长王亚民决定投资500万筹备新文人画活动。他认为，十年前新文人画活动从石家庄筹备开始，石家庄有义务承担这个有意义的十周年总结性活动。河北教育出版社从历次参加活动的画家中选出20位，每位画家出版一本大八开精装画集。张子康为画集编辑。这套《二十世纪下半叶中国画家丛书·新文人画》由吕敬人设计，在深圳雅昌印刷。1997年春，中国新文人画展在中国美术馆开幕，广西美术出版社出版《新文人画派画集》。长城艺术公司收藏了画展中的大部分作品。

　　从“南北方中国画联展”到“中国新文人画展”，整整十年，除了画家的努力，不乏诸多朋友的鼎力资助。这场活动有着深远的意义，打破了写实绘画一统天下的局面。“新文人画家以民族传统文化为基础，继承传统美学思想，继承高品位文人画的创作方法，作品寄托着自己的精神与生命。”(王和平《新文人画纵横谈》)文人画与其它绘画的不同在于作品表现出画家丰厚的文化修养。新文人画家也十分注重自身文化修为，秉承“以技入道”、“道成艺成”的艺术理念，自觉学习，提高人生境界，追求高品格。1993年，王和平、王孟奇、刘二刚、边平山、卢禹舜、唐勇力、霍春阳、申少君、于水、马健培、周华君、林经文、李老十、朱新建自觉集中在一起，在恭王府中国艺术研究院学习一年。这期“中国画名家研修班”，导师王朝闻。研修领域涉及儒、佛、道思想，中国戏曲、诗歌、文学等。“将十余位已有一定成就并有独立风格的画家集中起来进行这么长时间研修，这在中国绘画史上尚属首次。”美术史论家孙克这样评论。

　　上世纪初，国家衰落，导致广大民众对传统文化产生质疑。一些文化名人康有为、陈独秀、蔡元培等提出“中国画改良论”得到共识。五十年代后，西方明暗素描作为中国美术院校教学基础，西方美学思想代替了传统美学。中国文人画被彻底批判，写实绘画成为主流。最具中国画特点的写意画自此衰落。改革开放后，中国画家开始重新认识美术现象，思考艺术取向，因此八十年代中期出现的“新文人画”活动是历史的必然。这是一群有思想的年轻画家表达对传统文化的敬仰，对传统文人画高品格的追求。他们的作品唤醒大众对文人画的兴趣，对优秀传统文化的珍惜，以及对高品格中国画作品的渴望。自1997年至今，又过了20年，当年意气风发的年轻画家现在大多年逾花甲。河北教育出版社当年挑选的20名“新文人画家”，他们无一不是当今知名的、风格独特的、被大众所关注的画家。不管后来他们的艺术取向是否发生变化，但是他们曾经的艺术活动促进了当代写意画的发展，打破了写实绘画一统的格局，活跃了年轻画家的思维。30年前，中国画“穷途末路”，却又柳暗花明。中华民族又像巨人屹立东方，中国民族的传统文化重新被重视，代表中国画至尊的文人画，又获得尊严。

　　一场持续十年的中国新文人画活动虽然已经成为历史，但是影响将是极为深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