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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选]仪式、规范与道:古代中国的献祭哲学与权力超越

2024-07-13 01:12|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仪式、规范与道:古代中国的献祭哲学与权力超越

文/乐唯(Jean Levi) 试译/指麤为骉

本文为节选翻译,译自《Early Chinese Religion, Vol.1》,Brill Academic Publishers,2009,p.645-652.

Early Chinese Religion9.5John Lagerwey Marc Kalinowski / 2009 / Brill Academic Publishers

原文标题为“Le rite, la norme, le Tao: philosophie du sacrifce et transcendance du pouvoir en Chine ancienne”,发表在由Le Cerf出版的《上古中国与中古中国的宗教与社会》(Religion et société en Chine ancienne et médiévale)一书中(巴黎,2008)。

Religion et société en Chine ancien评价人数不足John Lagerwey Collectif / 2009 / Cerf

译文仅供学习参考,谢绝复制转载。

古代体系:通过献祭构建起的政治—宇宙结构化社会

肉食者

如果我们相信曹刿在与鲁庄公的讨论中对于肉食者——在古代,大夫被称之为肉食者——做出的相当粗鲁无礼的评价:“肉食者鄙”。那么,在像周朝这样一个以一种普遍的虔诚作为特征的高度仪式化的社会中,食肉就不仅仅是地位的标志,它还拥有宗教意义。我们必须将它放到血祭的语境中加以理解。依据司马迁的传记记载,孔子辞去司寇一职的原因并非是国君耽于齐国呈献的美色而怠于政事,而是因为国君在郊祀之后忘记把祭肉分送给诸大夫。由此可以看出,对于深信仪式之核心性的政治家来说,献祭剩炙的分配要比国事的讨论重要的多,因为前者触及到了统治的根本基础。

祭肉的分配早已形成制度化,它由特定的官员负责。古时,鲁文公为了扩大自己的宫殿,打算拆毁郈敬子的住宅,后者通过回述其职能来劝阻国君:

先臣惠伯以命于司里,尝、禘、蒸、享之所致君胙者有数矣。

胙这个字特指作为礼品的肉,它也可解释为“福”。祭肉的分享有时可以被指代为是“致福”或“致膳”;膳这个字,作为被分享的部分,是由肉与善这两部分组合而成的。祭祀者不仅把这个字引入到实践当中,还为其编纂了相关制度。分享的仪式被嵌入到一整套祭祀流程当中。福通常和禄这个字一同使用,前者指代献祭的容器,而后者则与古代中国的官位有关。通过词源上的转喻,在器皿中被君主分享给侍臣的肉,它的意涵不断地扩展延伸,不仅仅是这些礼物中所包含的物质上的利益,还附带了诸神的祝福。就像胙这个字,它作动词时具有给予一块领地或采邑的意思。所有的这些术语都必须放到赠礼与还礼的体系之中加以理解,这一体系的建立是通过与诸神或祖先的调停实现的。因此,肉食者所表达的不是一个粗鄙慵懒的人。它指的是一套关于分配象征性财物与官职的体系,其核心是献祭实践,它决定哪些部分是隶属于统治范围的。

决定献祭仪式及肉之分配的是一套诸宗教崇拜相互联合的体系,并由此确保在政治活动与献祭活动之间的平衡。贵族中各成员应承担的职责取决于他们在父系祖先崇拜的等级制体系中所占据的地位。一个人他有权祭祀的个人祖先数量越多,就代表其等级地位越高。因此,君主的祖庙当中有七间房,其中供奉着他的父亲、祖父、曾祖父、高祖父、周文王、周武王和始祖后稷——周族的创始人。各封地领主的祖庙则有五间房,大夫有三间,士绅有一间。父系所占有的空间严格地规定了可被祭祀的祖先数量与可被献祭的对象。相反,献祭的权力意味着一个人在贵族等级制度当中占有一席之地,并且至少在名义上担当相应层级的职位。我们可以通过爵这个字发觉这种在级别与宗教崇拜等级制之间的联系。这个字原初的意思指的是鸟形杯,它通常在献祭——原始葬礼——典礼上充当浇祭的酒杯。贵族的不同头衔对应于诸神的等级,它同样也是人们得以去荣耀神的一种功能。通过这种方式,一种互为嵌套的等级制度被我们发掘出来:一方面,人们献祭的诸神构成了一种垂直的等级制度,另一方面,在地理学范围内,人们掌控的领土构成了另一种等级制度。祖先崇拜的等级制对应于地方(领土)神灵的等级制度。宗教组织包含了空间与时间两个方面。象征性地说,在时间维度上的回溯是为了在空间层面上得到拓展。天子肩负起整个帝国是因为,他是所有封建君王家族当中最为年长的世系,年少的旁支在某一特定的时刻会从王朝的宗族谱系当中分离开来。周王祭天祭地,祭守护大地与谷物的神灵,祭名山大川,祭五祀。诸侯方祀,祭守护大地与谷物的神灵,祭山川,祭五祀。大夫祭五祀。而那些没有头衔的平民则既不存在等级也无法得到偿报,他们也无法有规律地祭祀自己的祖先。他们自己既没有厅堂也没有祭坛用以礼拜祖先,这些先人在死后就变成了鬼。

概括来说,这就是周朝的组织结构,至少如其在史料中显现的那样,这种组织结构的形成不会早于春秋时期。毫无疑问,这样一幅关于祭祀与等级的图景是理想化的,但它绝非是想象的虚构。依据史料所描绘的周朝体系,政府同时控制着献祭与其他礼仪协定的行为。贵族头衔与祭司职务画上了等号。一个人他在宗教崇拜等级制中的位置决定了他的地位,就像每一个贵族级别都会被授予一个包含特定职能的头衔一样,他们在政府中通常扮演祭司的角色。《国语》提到,当一个大夫想要为止于路东门之外的鸟举行献祭时,展禽曰:“夫祀,国之大节也。”这有助于我们更加容易理解为什么在被问到古代献祭时,孔子做出了如下的陈述:“‘知其说者之于天下也,其如示诸斯乎!’指其掌。”在古代社会的贵族统治和宗教崇拜的语境之下,这不只是灵光一闪,倒不如说是一位精通仪式之人的欺瞒。

祭天仪式与大量的剩炙

按照基本形式,贵族统治阶层的组织依赖于献祭仪式。事实上,献祭的独一性在于,其赋予了三种不同等级秩序之间的统一,即家族、宗教与政府。但这些仪式是如何运作的,以至于等同于政府的行为呢?这就是我们通过研究一个具有典型范例价值的仪式来试图加以理解的关键所在。

在祖先崇拜以外,存在着数以千计的不同形式与种类的崇拜,尽管它们受制于严格的规范与教条,例如刚刚提到的祭鸟,事实上任何人或物都可以接受献祭。我的目的并非详述整个献祭体系,而只是为了揭示出在献祭体系与权力操作之间的关联。就这一点而言,我会将研究局限在一个具有特殊意义的仪式上。在南郊施行的祭天仪式最为突出地显露一种欲求,即渴望通过有序的行为来构建一整套仪式秩序。不论是把献祭与一个神还是与祖先联系起来,它都包含了一套完整的仪式规程。这一套完整仪式的古老性近来备受质询,有学者认为它是汉代的产物。但在我看来,不可能简单地抛弃掉已有的历史材料。即便我们难以回溯到它的源头,难以描述出这一仪式在经历数个世纪时发生的改变,甚至有些仪式研究的专家对于祭天仪式实际上是如何实行的持有对立的观点,我的理由不仅仅在于许许多多的古老历史资料都能够证明祭天仪式的存在(例如《春秋》),还在于,祭天仪式本身让我们有可能对古代社会及其未来演进过程中的某些特质加以解释,就好像人们从已知天体的不稳定运动中推断出不可见天体的存在一样,又或是像在人类学领域中,在卢梭的理论体系里,为了将人解释为一个社会存在,就必须预设一种自然的虚构状态。总而言之,在我看来,如果不把祭天仪式视作是一种假设的必要事件,我们就无法对周朝社会的功能及中国后世王朝的发展做出解释。因此,我将分析的重点集中在祭天仪式上。

正是因为祭天仪式独有的特性,即只有皇帝能够实行,主权就得以在皇帝与封建诸侯之间进行区分,这一区分的体现不在于数量而在于他们资质的不同。例外的是,鲁国的君主们也可以实行这一仪式,这源于其祖先周公,不仅仅是王朝奠基者周武王的兄弟,还因为他在周成王丧父即位尚且年幼时以摄政者的身份成为了实质意义上的王。在此,这一例外同样确证了我们提到的规则。周成王甚至专门为周公的继承者们举办盛大的活动来彰显其拥有的祭祀特权。祭天仪式尤为庄严肃穆,这是因为它是周王朝主权的一种表达。祭地仪式同样是王室的特权,但相较于祭天仪式而言要略次一等。对至高神——卓越主权的有力表现——的献祭本身包含了献祭体系里的所有意涵。

庄严肃穆的祭天仪式在原则上既不需要特殊的器具,也无须夸耀。与此同时,它必须通过一种威严的氛围来遏制虚无的幻想,这种氛围并不源于财富或是牺牲、容器的数量,而是来自于献祭得以完成所依靠的庄严与肃穆。我们同样可以在之后的仪式当中发现这一特质。祭天仪式是一个让周遭都变得可见的契机,通过仪式的语言,人们得以洞悉掌控着自然与社会秩序的重要法则。

也正是这种阳性的献祭标志着生殖与生命的法则战胜了代表着衰退与死亡的阴性力量。这一仪式在冬至或是春分时节进行。注释者们对此产生争论,这是因为仪式文本当中仅仅是一种模糊的方式叙述,献祭发生在“日昼变长之时”。这句话既可以指代日照时间逐渐变长——冬至——,也可以指代白昼时间变得多于夜晚——春分。尽管如此,在鲁国,当时的庆典仪式是在春分进行的。这与自然更新及光明复现的法则联系在一起。它同样标志着农耕季节的开端和劳作的开始。因此,这个仪式是对白昼之光的来源——太阳——的一次感谢,它带来的光、生命并提供给我们食物。这就是为什么人们选择在南郊进行仪式,并且祭祀的牺牲是红色的。

这一献祭同样具有纪念意义,它必须在冬至或春分日后的十数天内的辛日里举行,以此庆祝周战胜殷的胜利。这是因为传说中,周武王在战胜殷后,立刻选在辛日,于牧野举行了祭天仪式。这使得周成为一个太阳王朝——阳——,它代表了生命的承载与繁殖的来源。周的祖先是后稷,五谷之神,其光与热的特性体现在赤雀预兆与周的火德。四季的循环与这一段历史密不可分。不论周的胜利究竟是否正好发生在冬至或是春分的时节里,但至少民间普遍将其表述为是光与生命力战胜了黑暗与代表死亡的季节。多亏了这一献祭仪式,历史才得以被赋予了一种宇宙论上,或者更恰当来说,是历法上的使命。

在南郊进行的献祭对象不仅仅只是天,还包括了王朝的始祖后稷。因此,这显然是一次祭祖仪式,对象正是周人最杰出的祖先五谷之神,祂也是整个氏族的创立者。

祭天仪式虽然简单但却十分宏大。它的庄严肃穆来源于极度的节制及其形式上的素朴,整个仪式没有任何浮夸或是复杂的成分。素朴体现在仪式只注重祭品和牺牲的质量而非数量:仅仅只有一头品相完美的红色牛犊(事实上是两头)。为了纯洁,牺牲必须非常的年幼:“祭天地之牛,角茧栗。”动物在它们出生的时候就进行挑选,之后被豢养在一个特殊的、由占卜选定的地方,期间以特定的方式进行至少三个月的喂养。祭品烹饪的方式也非常的简单,就献祭给神灵的部分而言,一共有三种:烧、烤和煮。用以乘放的容器是最素朴简单的陶器。

献祭仪式朴素简单,但预备礼及防范礼则恰恰相反。可以说,仪式主体被一整套礼仪器具重重包围起来。最为开端的预备祭礼是“四望”,仪式是为山川诸神燔祭一堆木柴。许许多多的神灵都会被纳入进来以确保献祭能够为神所愉悦,除此之外,君主还必须进行为期十天的斋戒净化仪式。

祭天所用的牛犊会由君主自己用箭射死,之后,牛犊的血将被收集起来用于第一次牲礼。接着,牛犊被放置在柴堆之上,人们通过镜子汇集光进行引燃。紧接其后的仪式由舞蹈组成,它是为了赞颂天的美德,以及感谢后稷带来的农业和创造的郊祭仪式。一旦被燔祭的牺牲全部被烧尽,人们就会清扫余烬并进行第二次献祭给王朝先祖们的仪式。第二头牛犊被拴在一根杆子上,君主将用一把咯咯作响的刀割断牛的几缕鬃毛并放血,通过声音与气味来吸引先祖亡魂的注意。接着,他把这些都交给祭司,后者将它们放置在死者的牌位前面,这是为了向祖先展示牺牲无论是内在还是外在都是完美的。之后,牛被君主用箭射死并被肢解。牛犊的内脏将被取出来,例如肺、心、舌头和肝。内脏脂肪与蒿、粟一道焚烧,这是一种能够吸引天上神灵的开胃气息。肝脏由君主亲自准备,它与心脏、舌头一道为死者的代理人(尸)所用。最尊贵的部分——头——被放在牌位前面。作为生命能量——气——之所在的血与象征着充满生命能量的器官——肺、心和肝——是第率先被品尝的部分。这些仪式特性与被赋予的解释,和古希腊与splanchna相关的概念没什么不同,splanchna在献祭经济中扮演了根本性的角色。这同样也与多贡人的nyama观念十分类似,尽管在此,仪式的目的不是为了献祭者的再生,而是为了滋养先祖们的生命力。接下来,牺牲的肉将被用以烹饪并放置在一开始尸所在的地方,烹饪之后肉的形式分为未去骨的生肉(腥),去骨的生肉(肆),煮熟的肉(爓)和精心烹煮的肉(腍或孰),研究的仪式学者们认为,形式如此多种是因为“岂知神之所飨也?”而也有其他的一些学者更加确信地认为,生肉是专属于遥远而又尊荣的先祖们的,而煮熟的肉则属于时间上离我们相对更近一些的先祖们,后者更加的“人性”。在各种不同的肉类祭品之间,还伴有不同种类的粟稷,人们会进行许多次的浇祭(用麦芽酒和烧酒),依照严格的祭祀礼仪,用于浇祭的酒杯们依次在参与者的手中轮转交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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