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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录片《中国》解说词文本18 第二季第六集  季风

2024-05-30 20:10|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借助商业化,明朝的出版业创造了历史的高峰,普通人有了著书立说的机会,各个阶层都成了书籍的消费者。图书传播着四海八方的讯息,中国的文化传统在坚守中绵延不绝,中国人也在一点点打开面向世界的窗口。

 

第二季第六集  季风——书籍勾勒的波澜壮阔的明朝时代图景  

 

南京城薄雾氤氲,这座六朝古都,也是明朝立国之初的都城。

 

帝王将相和才子佳人的故事,已经轮番上演了一千多年。及至公元1639年,这里的水流街巷正四处弥漫着墨香和书香。

 

书生陈子龙来过南京多次,但此行无关风月,是有一件特别的事要办。他用6年时间,整理修订了老师徐光启的一部遗著。

 

南京是江南书坊的中心。陈子龙前来筹备出版的这部著作,名为《农政全书》。

 

在明朝,图书出版的手续极为简单,书籍税和笔墨税也取消了,坊间刻书蔚然成风。每一个普通人都有了著书立说的机会,市井商贾、乡野村夫都成了书籍的消费者。

 

这些书,在民间创作,在民间刻印,在民间流传,如同风拂过原野,传播着四海八方的讯息。那些带着鲜活气息的新知的涌动,几乎贯穿了大明王朝的整个历史。

 

陆 季风

 

【明洪武十一年】

 

4月的江南,春雨霏霏。杭州曾是南宋的国都,繁盛一时。元朝时,这里依然是国家的贸易中心。意大利人马可·波罗惊叹它为“天城”,“世界上最美丽华贵之城”。

 

改朝换代的伤痛,在几度春风中,被时间一点点治愈。公元1378年,明帝国统一中国后的第11个春天,新的希望正在孕育。

 

5年前,徐一夔被任命为杭州府教授。当时,教授是个低阶官职,从九品,一府学官之首。

 

明太祖朱元璋认为,“治国之要,教化为先;教化之道,学校为本。”

 

他着力建起一套由下而上的学校体系,国家层面称为国子学,后又被改称国子监,在地方则设有府、州、县三级学校。这套教育体系直接与科举制度连接,教学的内容主要是儒家经典。

 

徐一夔的家乡在台州府天台县。他自幼跟随父亲读书,成年后在嘉兴、杭州一带游学。因为身体不好,特别是患有脚疾,这次来到杭州后,就很少离开了。

 

这一年,徐一夔接到一个任务:编修杭州府志。为了写好这本书,他决定走出书斋,认真看看这座城市。徐一夔知道,透过杭州城的景象,可以窥见国家发展的一个侧影。

 

出身寒微但强势专制的开国皇帝有自己的治国理念。朱元璋说过:“百姓足而后国富,百姓逸而后国安,未有民困穷而国独富安者。”

 

他全力恢复农业生产,并要求农田中要有相当的比例,用来种植棉花等经济作物。于是,全国棉花的产量大幅增长。

 

这直接促进了纺织技术的进步,特别是手工业基础比较好的松江、杭州、苏州一带,杭州逐渐成为一个纺织工业中心。

 

距离徐一夔家不远,就有一间作坊,纺织机的声响时常引起他的兴趣。

 

明朝以前,平民所穿布衣的“布”多是麻布,棉布直到宋末还是很珍贵的物品。现在,棉布的逐渐普及,不仅增加了帝国的税收,也让作坊主拥有了更多财富。

 

朱元璋并不喜欢商人,他在《资世通训》中曾这样写道:“经商之人,唯利是图,贪婪诈取者居多,公平交易者甚少。”

 

但毕竟商人也是庶民。是庶民,就应该受到应有的保护。秩序要不断完善,国家要形成规范而高效的运行体系,最终官员廉洁勤政,百姓安居乐业。

 

这是帝王高高在上的理想,而真实的社会生活是什么样的呢?徐一夔决定自己直接去观察,去体验。身为一个行走在民间的低级官员,书写是格外郑重的事。

 

徐一夔全身心地投入到写作中。资料的搜集和考证是辛苦的,编撰志书是严谨而枯燥的。他用了8个月时间,勤奋不辍,最终完成了长达60卷的《洪武杭州府志》。

 

但这份洪武年间的官方文献遗憾地失传了。后人广为知晓的,是徐一夔在同一时期撰写的一部私人书稿——《始丰稿》,那是他将自己的297篇文章以及7首诗汇编而成的一套书。

 

始丰,是他家乡天台县的旧名。这些文字,是他本人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其中有一篇名叫《织工对》的文章,最为著名,那是一份采访笔记。

 

那个时候,我租的房子在杭州钱塘相安里,这里的有钱人会雇佣工人们织布。

 

每天深夜,就会听到一个人领唱,其他人也都跟着唱。歌声很欢快,唱歌的人都是织工。我常常会想,他们很快乐啊。

 

白天,当我路过他们织布的工场时,可以看到老房子里坐满了工人。四五具织布用的杼机,南北方向摆着。十多个工人手脚并用,在杼机上织布。看得出他们很专注,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我走进去,问其中一个说:我看你们工作很辛苦,做这些辛苦的工作,又有什么乐趣呢?

 

这个工人对我说:我的工作虽然辛苦卑贱,但是我在这做一天工,就可以拿到佣金二百缗。工场主管我吃穿用度,那我每天挣的钱就可以用来养家。这点钱虽然不够丰衣足食,但也不会饿肚子。我们一直都这样过的,也没想过别的,只知道认真做出好看的织品,大家也都喜欢。雇主把我们喊到一起干活,给我们差不多的佣金,我们就是雇佣关系,各取所需。下班后,我们一起放松一下,唱唱歌,似乎疲劳都少了很多。

 

徐一夔的这次采访,有人说记录的是丝织业发展,又有人说是对刚兴起的棉织业的实录,还有人说它透露出了资本主义的萌芽。

 

有一点是肯定的。当有新风吹来时,知识分子的视线不再只停留于庙堂之高,也开始触达江湖之远。

 

徐一夔为杭州,也为商业社会,保存了一份独特的样本。它充满细节,琐碎而生动。一本书,让后人得以真切感受到一段活生生的历史。

 

之后他再没有离开过杭州,继续教书传道、授业解惑。他希望学生们一生都能把道德作为形事的标准,而不仅仅是科举、做官、玩弄权术。那些,不是读书人应有的大志。

 

徐一夔对学生的殷殷期待,或许和明朝越来越死板的科举制度有关。

 

和前朝不同,明朝将科考范围限定在四书五经,文体规定为八股文,所述观点必须遵循朱熹的《四书集注》,不能有自己的见解。许多读书人为求功名而逐渐放弃思考,脱离实际。

 

但在远离权力体系的另一端,如同徐一夔一样,行走在市井坊间、体察着世事变迁的人,却一直没有放弃过个体的书写和表达。

 

他们的文字和思想,借由书籍流转传承,丰富了大明王朝多元并存的文化图谱。

 

徐一夔晚年的情况没有明确记载,有传说,他因为呈给皇上贺表中的一个字有歧义,被朱元璋杀了。

 

但人们更愿意相信,徐一夔就是这样,在江南温暖滋润的似水流年里,往来于教室与街市之间,日复一日,渐渐老去。而这世界的每一天,万物都在更新。

 

【明永乐十一年】

 

总有人会第一个感知季风和潮汐传递的讯息。15世纪到来的时候,有人开始创造新的历史。

 

公元1413年,距离明帝国大陆一千多公里外的南方海面上,一支浩浩荡荡的船队正在平稳地向前航行。

 

冬去春来,他们离开陆地已经数月,这是长期生活在内陆的人们从未抵达过的远方。壮阔、瑰丽、多变的海洋,让人惊叹,并深深地敬畏。

 

他们中有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出海。这个年轻人叫马欢,因为通晓阿拉伯语,他被招募为翻译。

 

明帝国的庞大舰队由40艘宝船组成,率队的是朝廷内官监太监郑和。这是他的第四次远洋航行。

 

之前三次中,他带领船队一路南下,足迹遍及今天的越南、泰国、文莱、柬埔寨、印度尼西亚、印度、斯里兰卡等地。这些地方,在当时被统称为“西洋”。这一次,他们决定走得更远。

 

有传闻称,这支舰队被明成祖朱棣赋予了秘密使命,前往海外寻找被朱棣夺位的建文皇帝。

 

但这只是传闻。可以确定的是,舰队完成了宣扬明朝国威的使命,加深了与西洋各国间的了解。

 

明帝国的造船术和航海知识都领先于世界,足以支撑远距离、长时间的航行。郑和的船队载满了中国的瓷器、丝绸、茶叶等物资,以换取西洋盛产的香料、染料、珠宝等产品。

 

翻译官马欢产生了一个念头,他觉得有必要记述下这“千载之奇遇”。虽然他只是“一介微氓”,但是,他的背后却是威名赫赫的大明王朝。

 

这是郑和下西洋中航程最远的一次。他们绕过阿拉伯半岛,把航线一直延伸到了非洲海岸。此后,马欢又跟随郑和第六次和第七次“下西洋”。

 

如此前无古人的壮举。在明朝的官方档案中却几乎没有记载留下来,郑和本人也没有著述。幸而有马欢用心记下的点滴,才让中国人在这个海洋世界的开篇所写下的浓重一笔,没有被淹没在历史的汪洋中。

 

马欢将沿途见闻和感受草创成书,记述了二十多个国家和地区的政治、人文、物产、风俗等情状,取名《瀛涯胜览》,并用了三十多年时间修改定稿。

 

“瀛”指大海,马欢想要把这些奇妙的经历讲述给那些没有见过海外世界的人听。很多年以后,年迈的马欢还会时常忆起下西洋的经历。

 

“高山巨浪岂曾观,异宝奇珍今始见。俯仰堪舆无有垠,际天极地皆王臣。”

 

用明朝白话写成的《瀛涯胜览》浅白易读,背后却是一个新时代的惊涛骇浪。

 

1405年起,郑和奉朝廷之命,先后组织了七次远航,平均每次航时约为一年半。他们巧妙地利用海洋季风的规律,冬季出行,夏季返航,抵达了非洲东海岸以及红海沿岸,甚至更远。

 

郑和下西洋的船队规模之大、人数之多、航行范围之广,在全世界前所未有。他们所经过的海域,直到很多年后,才有了西方航海家的身影。

 

郑和下西洋,比迪亚士发现好望角早83年,比达·伽马发现新航线早93年,比麦哲伦到达菲律宾早116年。

 

这是全球大航海时代的序幕,也是明帝国向外部世界发起的一次勇敢探寻。

 

1433年4月,郑和在第七次航行途中去世,明朝的大规模航海活动戛然而止,但海洋已经成为中国与世界深刻连接的纽带。

 

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伟大的事迹,被一个小人物记了下来。

 

世界正在变化,马欢记忆中永不磨灭的鲸波浩渺,在此后一个多世纪里,发展成为繁忙的新航线。在海上丝路的那一头,众多西方传教士即将启程。

 

【明万历十七年】

 

意大利人利马窦是一名虔诚的天主教徒,也是一位涉猎广泛、知识渊博的学者。受耶稣会委派,他来到中国传教。他先到达澳门,之后到了广东肇庆。

 

肇庆知府王泮被利马窦的学问打动,他印刷了利马窦绘制的世界地图,送给高官朋友,但对于传教却始终心存芥蒂。

 

利马窦来中国7年了,这是他在肇庆的最后一天。因为种种原因,他必须离开,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刚好就在这一天,广东南雄府有人前来拜访,他叫瞿太素。

 

利马窦后来在回忆录里这样描述瞿太素:他是一个高官的儿子,受过良好教育,他是天才,但他放弃了学习,变成一个败家子。

 

瞿太素是来请教炼金术的,见到身着僧袍的洋人时,他毫不掩饰地笑起来。

 

这是利马窦为自己设计的行头。他以为,中国人既然可以接受佛陀,那也应该可以接受同样来自西方的上帝。显然这是个失败的创意。

 

瞿太素给出了一个方法,正是这个方法,让利马窦敲开了东方的大门。

 

瞿太素告诉他,士大夫在中国社会拥有巨大的影响力,想在中国立足,就要得到他们的认可。为此,首先要了解儒学。

 

利马窦听明白了,他不仅在外形上僧袍换儒服,甚至修改了教规,默认中国人对祖先的崇拜,更以《圣经》附会四书五经。

 

利马窦研读儒家经典,熟悉到倒背如流的程度,同时遍访名士,向他们求教。

 

他对儒学的认知令士大夫们惊讶,尊称他为西儒“利氏”。加之他还具备对方不懂的天文、西医、算术知识,很快就有了一批拥趸。

 

利马窦逐渐把佛教视为自己的竞争对手,“合儒斥佛”成为他在中国的传教战略。

 

他还不能透彻理解的是,中国人早已不把佛教视为外来宗教,儒释道融合已经是被社会普遍接受的价值观。所以,士大夫们对利马窦和佛教高僧的辩论并不赞同。

 

这大大出乎利马窦的意料。他意识到,自己和这个国家最深层的文化还隔着一道屏障。

 

在此期间,有很多中国学者都慕名前来拜访,其中一个支持他观点的上海籍学者徐光启给他留下了印象。不过,这次见面的意义要到很多年之后才会逐渐显现。

 

公元1595年,利马窦撰写了第一本中文著作《交友论》。他把西方思想家交友的格言和十个小故事译成中文,加以点评,集结成册。

 

没有想到《交友论》竟在士大夫中备受青睐,为利马窦赢得了来到中国之后最大的信任和赞赏。

 

《交友论》的成功让他觉察到,中国人的世界观是完整而且自成体系的,外来思想只有经过本土化才能融入中国。

 

把西方的学术著作翻译成汉语,用“中国化”的书籍去影响更多的人,或许是一条路径。

 

他曾经用一幅地图打动了王泮,现在他用一本书打动了士大夫。他相信,一定也能找到一个打动中国皇帝的方法。

 

几经波折,利马窦在公元1601年再次踏上进京之旅。他已经有了策略,但还需要一些帮助。他想到了那个睿智而热情的人——徐光启。

 

【明万历三十二年】

 

徐光启,松江府上海县人,43岁中进士,被选拔为庶吉士。他出生时家道已中落,但这并不影响他埋头苦读圣贤书。

 

于那时的文人而言,科举和功名似乎是毋庸置疑的唯一选择。但这条路,徐光启走得很艰难。

 

几年前,38岁仍屡试不中的徐光启游学南京。在朋友家里,他见到了那幅著名的地图——《山海舆地图》。

 

一个满心都是“天圆地方”理念的人,第一次看到类似今天所见的世界地图,内心的震撼无以言表。

 

陆地与大海竟然同在一个球形上,世界之大竟然如此无边无际,徐光启的世界观在那一刻被改写了。

 

不久之后,他在京城见到了地图的绘制者——利玛窦。

 

考虑到中国人一向将自己的国家视为天下之中,聪明的利玛窦把中国放在了世界地图上靠近中央的位置,他懂得入乡随俗。

 

太多前所未闻的信息涌到徐光启的面前。利马窦带来的自然科学知识,如同汹涌的浪潮,冲击着他的好奇心和求知欲。

 

徐光启得知,利马窦来北京这3年并不顺利。他想尽快呈上有趣的礼物觐见皇帝,但他几乎没有能力突破宦官构成的封锁线。两百多年时间,让大明王朝的上层建筑越来越僵化。

 

与此同时,明帝国的市民社会却自成一派图景。明朝中叶以后,商人和商帮十分活跃,商品经济繁荣。

 

科举制度的严苛,也让很多长期失落的读书人改变了志向和目标,他们开始在世俗社会里追求个人价值的实现。

 

1604年和利马豆的再次相见,让徐光启找到了新的人生意义,那是属于他自己的人生。

 

两人的交流范围很广,从上帝到天文、地理、历法乃至军事火器,无所不谈,话题渐渐集中到了数学。

 

早在公元一世纪前后,中国就有了数学专著《九章算法》,其中勾股定理、方程式等等算法代表了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数学能力。

 

但是,在儒家文化中,这只是“技”,不是“道”。而在欧洲学者眼中,数学所代表的内在逻辑是哲学的思辨,是一切学科的基础。

 

徐光启和利玛窦决定联合翻译欧几里德的一本数学著作,他们将这本书命名《几何原本》。

 

如同一切思想著作的翻译,这一次,他们一起创造了很多沿用至今的中文词汇:几何、点、线、平面、四边形、多边形、平行线、对角线、直角、钝角等等。

 

翻译工作进行到一年后,徐光启突然收到父亲去世的噩耗。按照礼制,他必须回家乡守孝3年。15卷的《几何原本》,才刚刚译完6卷。

 

在上海丁忧期间,徐光启意外接触到了一种新传入中国的农作物——甘薯,就是今天我们所说的红薯、白薯或者叫地瓜。它原产于美洲大陆,产量巨大,可以果腹。

 

徐光启觉得,如果这种农作物能在长江流域种植成功,那么就能解决水患之年粮食不足的问题。他请福建莆田的商人前后三次从千里外引种上海,最终取得了成功。

 

为了在更多区域推广,他把种植心得写成了《甘薯疏》。书生徐光启相信,写一本让更多人能吃饱肚子的书,比起不切实际的理学空谈,比起写一篇八股文章,要有价值得多。

 

3年后,就在徐光启准备回京继续翻译之际,忽然得到消息:利玛窦病逝了。

 

利玛窦可能是最早把“中国”这个名词介绍到欧洲的人,机缘巧合,他也成为第一个把西方的现代科技推广到中国的人。他有个愿望,死后可以葬在北京。

 

有人上书朝廷,恳请实现这个已成为儒学学者的外国人的遗愿。内阁首辅说,不论其他,仅翻译《几何原本》一书,就应该赐他一块墓地。于是,皇帝批准了这一特殊请求。

 

1610年10月,在利玛窦去世5个月后,他如愿,被安葬在北京阜成门外的二里沟。那一天,文武百官都来参加了葬礼,这是他生前求而未得的殊荣。

 

利玛窦的墓前,立有一架他亲自监制的中国古代计时器——石晷。底座上刻了一段铭文:“美日寸影,忽尔空过,所见万品,与时并流。”

 

徐光启听闻此讯,感慨万千。物换星移,亘古如此,变化每时每刻都在发生。距离郑和船队远航两百年后,世界正在发生更加激烈的变动,徐光启已经看到了。

 

他先于这个时代走过了激荡起伏的精神之旅。43岁考取进士之前,徐光启是一个正统儒学培育下的文人,倾心科举,立志“学圣学贤”。

 

他经历了万历、泰昌、天启、崇祯四朝,最终位极人臣,但他毕生的心血和智慧却都倾注在了朝堂之外。

 

与利玛窦的相遇,打开了徐光启放眼天下的视野。他想用《几何原本》来填补逻辑思维的不足,用科学与理性对抗迷茫。他认为“实学”是晚明的希望所在,而一切的根本在于“农”。

 

他将中国历代的农学智慧,明朝先进的生产经验,以及西方科技融为一体,编撰了《农政全书》,还翻译了中国第一部介绍欧洲农田水利技术的专业著作《泰西水法》。

 

通过引进西方的知识和技术,徐光启开启了明末“西学东渐”的序幕。

 

他主编了被称为“欧洲古典天文学百科全书”的《崇祯历书》。他让中国人认识到,地球是圆的,中国并非世界的中心,也不是一家独大。在天朝上国之外,还有一个更加广袤、璀璨的星空。

 

过往的中国历史,沉淀在这无数的典籍之中,一代代人的智慧就这样传承下来。但每一代人,都会有自己的思考和书写。

 

【明崇祯十二年】

 

徐光启的门生陈子龙带着60卷的《农政全书》来到南京刻印之际,明朝人享受出版业的繁荣和开放已有多时,一批足以比肩世界的专业著述先后问世。

 

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不仅是一部划时代的药物学宝典,还是一部具有世界影响力的博物学巨著。

 

宋应星的《天工开物》,是世界上第一部关于农业和手工业生产的综合性著作,被誉为“17世纪的工艺百科全书”。

 

吴有性的《瘟疫论》,开创了中国传染病研究的先河。

 

潘季驯的《河防一览》,标志着中国16世纪河道治理的最高水平。

 

屠本畯的《闽中海错疏》,是中国现存最早的水产动物志。

 

借助商业化的出版方式,那一时期最为杰出的成就得以保存和传播,也让明帝国在世界科技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印迹。

 

承继宋代刻书业的明代书坊,经由市场,将出版发展成了一个庞大的知识产业。晚明时节,无论是图书的品类、数量,还是印刷的品质,都创造了历史的高峰。

 

各种文本的出现,突破了宋代以来只以道德伦理和政事为学问的藩篱。读书人不再满足于阅读少数经典,转而寻求广览博采。

 

万千百姓通过廉价的蒙学读物、日用指南,获取基本的阅读能力和生活常识。寒门子弟通过浅显的经典注释,取得进身之阶。

 

商贾旅人通过通俗小说、休闲小品,打发寂寞的旅途时光。田间地头的农夫也可以看着插画,理解和学习实用技术。

 

中国历史上,还从未有过一个时期,有这么多阶层的人,可以看到这么多种类的书。

 

那是晚明阴郁的天空里最后的霞光。人人都可以立言,使普通人的价值得以被发现和高扬。文化的共享,让独擅学术的贵族门第再无产生的可能。价值尺度的转换和自我的觉醒,引发了人生态度和社会观念的变异。

 

明朝,几乎站在了近代化社会的入口。

 

又是一年季风来临。亚洲大陆上农耕文明的形成,有赖于季风的周而复始。风如约而来,土地就会如期孕育生命,明帝国也如此这般持续运行着。

 

这是个非常特殊的朝代。中国的文化传统在坚守中绵延不绝,与此同时,中国人也在一点点打开面向世界的窗口。历史会留下每一个人的价值。

 

在众多立言者中,有一个人显得尤为特别。他的书,既是系统考察地貌地质的地理名著,又是描绘风景资源的鸿篇巨制。

 

1608年,22岁的徐霞客,戴上老母亲亲手缝制的远游冠,离开家乡,开始他渴望的旅行。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是中国文人的传统,但徐霞客有所不同。从地质地理的视角,考察自己所在的国度,他是第一人。

 

他行走在山川大地上,步履不停,看日出日落,听微风掠过,风霜雨雪都是他的背景。在某个万籁俱寂的美丽夜色中,他发出了这样一声感叹:“此一宵胜人生千百宵。”

 

56年光阴,浓缩在他的游记里,成为一部中国版的大地之书。

 

公元1641年,临终前的徐霞客说:“我只是一介布衣,拿着竹杖,穿着草鞋,凭一己之力游历天下。虽死,无憾。”

 

那个为许多普通人探索和记录下的时代,如同一阵季风,忽然来了,很快又去了。大明帝国,就这样走到了它的尾声。下一次季风的到来,还要再等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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