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读美文丨李白的武汉情缘

文｜王兆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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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701—762)是中国诗歌史上最伟大的诗人之一。李白一生，与武汉至少有两段情缘。其一是唐玄宗开元年间，李白“仗剑去国，辞亲远游”（李白《上安州裴长史书》）之后，“酒稳安陆，蹉跎十载”（李白《秋于敬亭送从侄专游庐山序》）期间。开元十二年（724），李白作别匡山、峨眉，开始其漫长的纵横游历生涯。十五年（727）,“许相公家见招，妻以孙女” （《上安州裴长史书》），李白遂入赘（zhuì）许府。李白抱负宏远，欲“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bì），使寰（huán）区大定，海县清一”（李白《代孟少府答寿山移文书》），然放于才情，疏于人事，虽几经求谒，终无所成就，遂蹙（cù）居安陆，时或出游。在此期间，李白偶游江夏（今湖北武昌），创作了《江夏行》《江上寄巴东故人》《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江夏送张丞》《江夏别宋之悌》《江夏送友人》《送二季之江东》《赠张公洲革处士》等诗。年轻的李白涉世尚浅，而诗情勃发，故江夏所作诸篇，笔丰意满，才情斑斓。其中，有拟闺怨相思之辞以炫其才情的，如《江夏行》；有因友人之贬而一掬同情之泪、并顾影自怜的，如《江夏别宋之悌》云“平生不下泪，于此泣无穷”，《江夏送友人》云“徘徊相顾影，泪下汉江流”，《江夏送张丞》云“送君从此去，回首泣迷津”；又有《赠张公洲革处士》篇，对隐居张洲公（今武昌张家湾、张公堤或即其地）的革处士泼生忻羡的。当然，最为人称道的还是展露其杰出诗才的《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此诗前二句写事，而景在其中；次二句写景，而情韵悠长。诗人登楼极目，远望征帆，直到水天相接处，依然凝情眺望，其情深可知。

李白与武汉的第二段情缘发生在其晚年。天宝十四载（755），安史之乱爆发，唐玄宗幸蜀，肃宗即位，筹措平乱大计。永王李璘受玄宗之命，广积钱粮，又手握雄兵，不无觊觎（jì yú）之意。李白感激于时势，妄投李璘之幕，以五十七岁高龄，而遭捕系狱。后幸得友人之子宋若思为其辩说，方免一死，而长流夜郎。武汉处长江中游，系李白赴贬所必经地，故李白得以再一次舟行武汉。值得庆幸的是，李白刚刚到达白帝城（今重庆奉节），朝廷因关中大旱，大赦天下，就一纸赦书，免除了对李白的处罚。于是，李白又高唱着《早发白帝城》，扁舟东下，一日而至江夏。这段充满惊悚的人生经历，使李白此番江夏游历的心态前后迥然不同。赴贬所途中，他心情悲愤沉郁。如其《与史郎中饮听黄鹤楼上吹笛》云：“一为迁客去长沙，西望长安不见家。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凄切之情，见于言外。《望鹦鹉洲怀祢（mí）衡》云：“才高竟何施，寡识冒天刑。至今芳洲上，兰蕙不忍生。”借怀祢衡而自悼，悲怀难抑。《经离乱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则历叙数年间入幕被逮系狱流放的遭遇，让人备感沉痛。而当遇赦放还之后，他又兴高采烈，豪迈自负。如《自汉阳病酒归寄王明府》云：“去岁左迁夜郎道，琉璃砚水长枯槁。今年敕放巫山阳，蛟龙笔翰生辉光。圣主还听《子虚赋》，相如却欲论文章。愿报鹦鹉洲，与君醉百场。啸起白云飞七泽，歌吟渌（lù）水动三湘。莫惜连船沽美酒，千金一掷买春芳。”可谓情见乎辞。当然，李白毕竟是当世谪仙、著名诗人，当地官员即使在李白落魄遭贬之时，依然慕名招饮，故李白亦能聊解遭受流放的郁闷情绪，如《泛沔州城南郎官湖》《寄王汉阳》《醉题王汉阳厅》等，仍颇有超迈自矜之态。此后数年中，李白往来湖、湘、匡、衡，也时有留题，写下了不少展露性情胸襟的好诗。如《江夏赠韦南陵冰》云：“我且为君搥（chuí）碎黄鹤楼，君亦为吾倒却鹦鹉洲。”《江上吟》云：“屈平词赋悬日月，楚王台榭空山丘。兴酣落笔摇五岳，诗成笑傲凌沧洲。功名富贵若长在，汉水亦应西北流。”语虽夸诞，但自是太白本色。

李白以天纵之才，擅长描绘山水。他对武汉山水的描写，格外值得珍视。早年的江夏送别诸作，如“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楚水清若空，遥将碧海通”（《江夏别宋之悌》）、“云峰出远海，帆影挂清川”（《送二季之江东》）、“天清一雁远，海阔孤帆迟”（《送张舍人之江东》）等，描写湛湛江水与片片征帆，都突显了武汉形胜。晚年更驱遣诗笔，浓墨重彩地描写黄鹤楼、鹦鹉洲、郎官湖、汉阳等江城胜迹。正是诗仙的不凡手笔，为江城山水增添了丰富的人文底蕴，江城武汉亦因诗仙李白的旷世奇缘而有了不凡的色彩。

江夏别宋之悌

李白

楚水清若空，遥将碧海通。

人分千里外，兴在一杯中。

谷鸟吟晴日，江猿啸晚风。

平生不下泪，于此泣无穷。

早春寄王汉阳

李白

闻道春还未相识，

走傍寒梅访消息。

昨夜东风入武阳，

陌头杨柳黄金色。

碧水浩浩云茫茫，

美人不来空断肠。

预拂青山一片石，

与君连日醉壶觞。

流夜郎至江夏，陪长史叔及薛明府宴兴德寺南阁

李白

绀（gàn）殿横江上，

青山落镜中。

岸回沙不尽，

日映水成空。

天乐流香阁，

莲舟飏（yáng）晚风。

恭陪竹林宴，

留醉与陶公。

本书入选2018年“书香江城—全民读书月”向市民推荐的10本图书

图书信息

《唐诗宋词中的武汉》

作者：王兆鹏

出版社：武汉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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